手被抓个正着,司徒景明不甘地撇撇嘴:“大舅子说了,自来会刺杀天子的,不是想谋朝篡位,就是想让天下大乱。要谋朝篡位,朝中暂时无人有此等实力,那么便是后者了。”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这朝纲方才稳定,是谁惟恐天下不乱?”素手轻抬她的下巴:“还是你这皇帝树敌太多了?”   “爱妃这话说得……”司徒景明赔笑道:“朕这样好的人,哪里会树什么敌?”   “是么?”顾楼兰笑睨着她:“你还挺有自信的。”   司徒景明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啄了啄她的颈子:“兰兰,你脑子灵光,快帮朕琢磨琢磨,究竟是谁看朕这样不顺眼?”   顾楼兰反手抚了她面颊,笑道:“你认为呢?”   “要说以前,看朕最不顺眼的就是司徒承基,李氏皇族也心心念念着要推翻我司徒王朝。不过司徒承基死后,李氏应该早已息了这念头。”司徒景明沉吟道:“难道这天下除了李氏,还有什么赵氏孙氏的潜伏在暗里,蠢蠢欲动?”   “哪来的这么多氏族,”顾楼兰道:“皇帝若遇刺身亡,必然天下大乱,那么有些人便能混水摸鱼。”   “是谁会想将天下搅乱呢?”   “司徒承基……”顾楼兰喃喃念叨着。   “爱妃你想到哪里去了,司徒承基早就烧死了,还能还魂回来捣乱不成?”司徒景明得寸进尺地咬上她的耳垂:“爱妃爱妃,甭管刺客是谁指派的,现在夜已深了,咱们还是安歇吧。”   “是该安歇了,”顾楼兰看看天色:“明日还要早朝。”   “早朝?!”司徒景明瞪大了眼睛:“爱妃呐,朕受伤了,怎么还要早朝?”   “你受伤了么?”顾楼兰悠悠问道。   “……至少别人是这么以为的,”司徒景明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楼兰:“爱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朕独自处理朝政,可快要累疯了。这不是难得有机会休息么……”   “兄长竟然能容忍你装病逃过早朝?”   “是大舅子说刺客一击得手,肯定还会再接再厉,所以让我躲在寝宫里装病,引蛇出洞的。朕……朕只不过是配合大舅子的计策而已。”这招顺水推舟使起来就是痛快。   “那么这几日的奏折?”   “都丢到大舅子那里去了!”皇帝陛下得意地道。   顾楼兰拧了她的耳朵:“想睡懒觉可以,这几日你乖乖地自己批奏折。”   “爱妃!”皇帝陛下悲痛万分:“你就这么不想朕好过么?”   “陛下好过了,臣妾可就不好过了。”兰妃娘娘幽幽地道:“臣妾日夜兼程赶回来,途中担足了心,到现在仍旧心神未定,哪里有心思帮陛下批改奏折。兄长为国劳心劳力,按理也不该让他来改。陛下难道不应该为我们分忧么?”   “爱妃……”   “嗯?”   “朕想咬你。”      “奴婢、奴婢参见兰妃娘娘。”一个宦官被侍卫带进了兰宁宫,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显得心惊胆战。   “起身罢。”顾楼兰把玩着手中的香球,摆了摆手:“赐坐。”   “奴婢不敢!”那宦官受宠若惊。   “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召你前来?”顾楼兰漫不经心地问道。   “奴婢……奴婢不知。”宦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两年前废帝入殓时,你是为他穿衣的宦官之一罢?”   那宦官双脚一软,跪了下来:“娘娘,奴婢……奴婢……”   顾楼兰抬了抬眼道:“你慌什么?”   “娘娘饶命啊!”   “饶命?”顾楼兰轻笑起来:“本宫何时说过要取你性命了。”   宦官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起来罢,本宫不过是想问你一些问题。你若回答得好,本宫不但不会害你,反而要好好赏赐你。”   “娘娘……娘娘请问。”   “本宫问你,当年为废帝入殓的宦官有四个,其他三人,到哪里去了。”   那宦官抖了一下,颤声道:“病、病死了。”   “哦?那倒真巧得很。”顾楼兰体态优雅地起身:“根据宫中记录,这三人死的时间和接近得很。不过本宫好奇的是,你为何没有‘病死’?”   那宦官吓得不住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你如实说来,当初你们为废帝更衣时,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没……没有……”   “没有?”顾楼兰冷冷一笑:“看来你是想步你那三位同伴的后尘了。”   宦官不住磕头,哭求道:“娘娘不要再问了,若是说了出来,奴婢没了性命不说,宫外的家小也保不住了!”   顾楼兰拍了拍手,便有人带了一个满脸惊恐的少年进来。见了宦官,直喊道:“叔叔、叔叔救我!”   “冕儿!”宦官惊呼道。   顾楼兰挥了挥手,那少年又被带了出去:“你的家小除了他,可还有旁人?”   宦官咬了咬牙,垂头道:“回娘娘,当初我们为废帝沐浴更衣时,确实发现了异样之处。”   顾楼兰微笑道:“你且说来……放心吧,你的侄儿不会有事的,本宫不但能保他后半生无忧,延续你家香火,连你,也会安然无恙。”   “奴婢等四人为废帝沐浴时,发现他是去了势的……”   “什么?!”顾楼兰一惊:“你所说属实?”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顾楼兰来回踱着步子,沉吟道:“废帝身边的刘总管,你可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回娘娘,陛下大军入宫之后,奴婢等便再也不曾见过刘总管。”   “嗯……”顾楼兰点了点头:“你先下去罢。”   “娘娘?”   “放心,会有人带你和你的侄儿出宫,你拿了盘缠便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万万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明白么?”   “明白、明白!”那宦官连连磕头,匆匆退了出去。   顾楼兰蹙着眉头沉思,一双手悄悄环上了她的纤腰。   “你怎么看?”顾楼兰偏头问道。   “看起来……不幸被你说中了,”司徒景明面色微白:“司徒承基真的没死。”   “当年麟德殿大火,秋姐姐与越儿的身子都不曾被烧到,偏生他被烧到了,而且说巧不巧地烧毁了脸。如今看来,那具尸体应该是刘总管的。”   司徒景明轻轻地道:“如此说来,刺杀朕的主谋就是他了。”   感到腰间的手渐渐收紧,顾楼兰凝视着她:“你怕了?”   司徒景明苦笑道:“怕,怎能不怕。他的人可以是侍卫,同样可以是朕贴身的宫女太监,甚至可以是御厨、是御医。他在暗,朕在明,朕如何能不怕?”   “景明,不要害怕,”顾楼兰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到你。”   “我更怕他伤害了你,兰兰。”司徒景明有些软弱地闭上了眼:“从前他就在那里,纵然害怕,也有应对之法。如今,我却连他隐在何处也无从得知……我真怕他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刀——”   “不要胡说!”顾楼兰欺上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唇分时,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说过,有我在一日,谁也休想伤害到你。”   “兰兰,我累了……”司徒景明轻叹一声:“为了活下去,我演了十几年的戏,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精力继续下去。”   “有我陪着你,为你分忧。”顾楼兰轻抚她的头发:“你还有香妈妈,有里龙牙,他隐着,我们便将他找出来。这一回,我定会将李家的势力连根拔起,让他再也不能祸害司徒皇朝。”   “兰兰……”   “我知道你累,可是咱们还有最后一出戏要演。”   “你要我演什么?”   “昏君,”顾楼兰道:“演一个声色犬马、贪图享乐的无能昏君。”   “这倒是我的强项,”司徒景明苦笑道:“任意妄为的蜀王登基之后,自然也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顾楼兰安抚似地吻了吻她的唇:“明日我将兄长与五弟请进宫,这场戏,还需他二人极力配合才成。”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酒爹 141 141、昏君生活 ...   “事情就是这样。”皇帝寝宫之中,顾楼兰将一切交待过后,便看着借口探病而入宫的丞相大人与秦王殿下。   “这厮居然还没归天?!”司徒文章咬牙切齿:“贼老天,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苏毓之死,可说是司徒承基一手造成,他如何能不恨?   相比之下,顾戎轩则显得镇静许多:“小兰,这情报准确么?”   顾楼兰点了点头:“青弛传书过来,道是各地李家的势力在短时间内销声匿迹,想必也是司徒承基所为。”   顾戎轩转向从方才起便沉默不语的司徒景明:“陛下如今有何打算?”   司徒景明看着顾楼兰,顾楼兰道:“请二位来,便是为了商议对策。”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司徒文章叫嚣道:“本王带了大军满天下搜过去,不信抓不出一个司徒承基。”   “殿下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顾戎轩摇头道:“相比之下,老夫更想知道,司徒承基为何要派人行刺陛下,泄露消息。”   “刺杀陛下,只是他的一次试探。”顾楼兰说出了考虑了一晚的结论:“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失败,不仅仅是因为军事上的失策。他在试我们究竟能调动多少力量追查刺客一事……知己之彼,看来司徒承基这一回是铁了心要做大事了。”   “他只是想不到我们会将这次的刺客事件与两年前火烧麟德殿的事联系到一起,他在那四个更衣的人中留了活口,大概是为了不引起我们的疑心,谁料却还是泄露了他未死的消息。”   “废帝将李家势力都转入地下,却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是在积蓄力量,又或许另有目的,我也不得而知。”顾楼兰摇了摇头。   顾戎轩轻叹道:“那么这一回,便是我们在明处,废帝在暗处了。”   “所以方才五弟派人搜查的法子着实不妥,现在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司徒承基不知道我们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的,”司徒文章皱起浓眉:“总之嫂子你脑子灵光,就说个主意罢。本王只会带兵打战,要本王去和司徒承基拼命,本王可乐意得紧。”   “五弟无须去跟谁拼命,只需要与兄长一道,配合我们做一出戏。”   “戏?”司徒文章与顾戎轩难得地异口同声。   “司徒承基在哪里,我们不知道,李家在朝野有多少势力,我们亦不知晓。我决定演出一幕戏,让司徒承基自行露出马脚。”顾楼兰成竹在胸:“说到底,司徒承基要的就是这个天下,如果天下唾手可得,你们说他还忍不忍得住?”   司徒文章与顾戎轩对望一眼:“嫂子准备怎么做?”   “我要在朝野内外制造出一个臣明主昏,江山动荡的局面。”   “陛下自登基之前,便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喜欢纵情声色、胡作非为。登基两年后,逐渐恢复了本性,开始广修宫室,荒废朝政。”顾楼兰款款而谈,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荒谬的故事:“百官对天子渐有不满,民间也开始流传一些不好的风评,道是拉下一个废帝,却推上了一个更加荒唐的皇帝。”   司徒文章扯了扯嘴角,看向司徒景明。   四哥,这昏君怎么听都像是你的本色演出啊。   “这个时候,身为国舅,且是百官之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开始渐渐有了些不合适的思想。他把握三省,独揽大权,门生遍地,培植势力。天子对此却视而不见,反而对其愈发依赖。于是,民间开始传出一些丞相不臣的流言来。”   司徒文章幸灾乐祸地看了脸色难看的顾戎轩一眼:“这样一来,顾老头你的一世英明可就毁了罢?”   顾戎轩揪了揪胡子,有些自暴自弃地叹道:“老夫叛了废帝走到今日,史册上是注定不会太好看了。再加一项‘野心勃勃’的罪名又有何妨?”   顾楼兰微微一笑,继续道:“与此同时,手握兵权的王爷的野心也日益膨胀,嚣张跋扈,对君王无礼,与丞相更是分庭抗礼,互不相让。”   司徒文章瞪了瞪眼:“本王怎会做对不起四哥之事。”   “或许因为她宁可将皇位传给女儿,也不愿立亲弟为储。”   顾戎轩面色微变,司徒文章呆了片刻,耸了耸肩:“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又或许因为公主其实是王爷所生,王爷一直心有不满?”司徒景明笑嘻嘻地补充一句。   顾楼兰白她一眼:“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你们看这出戏可够热闹么?”   “加上个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害得君王不早朝的妖孽妃子就更热闹了。”司徒景明一正正经地提出建议。   顾楼兰还未说话,顾戎轩已怒瞪过来:“陛下要做昏君,何必将小兰也拖下水!难道陛下想见小兰在国史上留下妖妃的骂名么?”   司徒景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   顾楼兰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朝野动荡,司徒承基自会按捺不住,有所动作。只不知这戏究竟要演到何时?”   “他一日未有动作,我们便一日不能松懈。”司徒景明叹了口气:“朕有预感,这会是场持久之战。”   两人默默点头。   “兄长,劳你注意朝中大臣,总有李家的人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的。”   顾戎轩点了点头:“废帝的刺客能来一次,自然也能来第二次,陛下的安危就落在你头上了。”   “兄长放心,我自会保她无恙。”顾楼兰目光柔和,看得司徒景明心神荡漾。   两人离开两仪殿时,司徒文章先走了出去,顾戎轩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陛下,你当真决定要立公主为嗣了?”   顾楼兰想说什么,却被司徒景明握住了小手:“老师,朕与兰兰既然成亲三年都无子嗣,那今后自也不会再有。酉儿虽是司徒承基之女,但身上所流的,却是纯正的司徒家血统。何况她聪明伶俐,若善加调-教将来定会是个有道明君。”   “可是陛下,子嗣之事——”   “老师,朕曾两度立誓,终此一生,只有兰兰一人,朕绝不会为了子嗣后代而再纳妃子。”她看着顾戎轩:“这誓言是在老师面前亲口所立,老师不会要朕违背誓言,不得好死吧?”   顾戎轩叹息一声:“陛下心意已决,老臣自不会再说什么。”只盼这个公主真能如她所言,会是个明君。   待他离去后,司徒景明立时往顾楼兰身上一靠,笑嘻嘻地道:“爱妃爱妃,你说朕这昏君,该从哪里开始做起好呢?”   顾楼兰伸指轻点她的额头:“你该去御书房批改奏折。”   司徒景明抗议道:“哪有昏君会自己批改奏折的?”   “做昏君也要一步一个脚印,不能太突兀。所以今日的奏折,你必须全部改完。”她顿了顿,补充道:“日落之前改完,然后过来陪我用晚膳。”   司徒景明恨得牙痒痒的:“不,依朕看,这做昏君么,就该从纵情声色开始做起。”说着拦腰抱起顾楼兰,便向龙床走去。   顾楼兰环了她的脖子,却仰脸笑道:“陛下这是要白日宣淫么?”   “昏君不都是这样干的么?”司徒景明眨了眨眼:“还是说,下一回要将地方换到太极殿去?”   顾楼兰脸皮终究没她厚,闻言羞恼地在她耳朵上狠拧一下,待得她呲牙咧嘴,这才放开:“你若敢在太极正殿做那种事,不必等司徒承基算计,元老大臣们第一个便撕了你!”   司徒景明耸耸肩,笑嘻嘻地道:“所以么,这种事情还是要在寝宫里关起门来做的好,是吧,爱妃?”   “陛下,今天可是双日呢。”被皇帝陛下放到龙床上的兰妃娘娘提醒道。   “那又如何?”皇帝陛下豪气万千地扬眉:“朕对爱妃的爱,是不分单双日的。”   “是么?”顾楼兰笑吟吟地道:“可是臣妾比较喜欢陛下单日爱臣妾。”   司徒景明眨眼道:“那双日怎么办?”   “双日么……由臣妾来爱陛下就好。”顾楼兰勾了司徒景明下巴:“日日夜夜地‘爱’人,臣妾怕陛下吃不消呢。”   司徒景明胡混不成,便板了脸道:“爱妃,这里是朕的寝宫吧?”   “正因为是陛下的寝宫,才应该由臣妾来‘侍寝’才是。”顾楼兰眸光流转,摄魂勾魄。   司徒景明身子立时软了一半,强撑着道:“朕……朕要‘临幸’,不要‘侍寝’。这里是朕的寝宫,所以由朕说了算。”   “哦?”顾楼兰嫣然一笑:“陛下莫不是要用强的?”   司徒景明呼吸一窒,伏□压了她,悻悻地道:“小美人,再耍你的妖孽把戏,小心三天下不来床!”   顾楼兰吃吃笑道:“陛下本事通天,臣妾自愧不如。”她下不来床的时候,难道她就下得来了?   闹到最后,根本就是两败俱伤之局。   司徒景明解开她的衣带,让她秀美的身段展现在眼前。吸了吸口水,她俯头吻住了顾楼兰微颤的樱唇。   美好的昏君生活,朕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演吧演吧 142 142、凯旋之将 ...   “秦王殿下得胜还朝了!”   随着司徒文章带着雄姿威武的龙武军策马入城,等待已久的民众沸腾起来。   秦王还朝,宣示着北方一战以我方大捷告终。   “秦王殿下可真威武得紧。”路旁百姓自是议论纷纷。   “听说此番北羌蛮族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南下进犯,殿下用兵如神,以少胜多,将北羌大军一举击溃。”   “咄!北羌算什么?号称草原霸主,还不是败在咱们天朝的大军之下。”   “那是,天朝威武,那些蛮族只配给咱们提鞋才是!”   “要我说啊,那些蛮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草原上水草肥美,他们偏偏不知足,每隔十来年就要举兵犯事,野蛮,粗暴!”   “我朝乃礼仪之邦,若非蛮族来犯,亦不会举兵反击,他们这都是自找的。”   “哎哎哎,可是我听说了,北羌战败之后,有大量兵卒投降我军,可是殿下居然下令将降卒全部活埋了!”   “坑杀?!”围观听众大吃一惊。   “虽说北羌蛮子死不足惜,但殿下的手段未免有失宽仁。那些士卒既已投降,殿下何必斩尽杀绝。”   “这有什么,古时候白起还在长平坑杀了四十万赵兵,殿下这才杀了七万。”   “就是啊,蛮子野性难驯,倒不如杀了干净,免得北方再起烽火。”   “这一回,草原霸主之怕再难振作……”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目送凯旋归来的秦王向皇城驰去:“鞑剌,将会代替北羌崛起,成为新的草原之雄。”   边关的战火,将永远难以熄灭。      对于得胜还朝的秦王,皇帝陛下自是大加赞赏。亲自迎出了承天门,执了他的手共同返回太极殿。   “哈哈哈哈,好一个皇弟,不愧是吾家的千里驹,朕心中甚为欣慰、甚为欣慰啊!”   不知何时起,司徒景明与司徒文章不再以“四哥”、“五弟”相称,彼此都多了分礼数,更多了分隔阂。   司徒文章目光落在司徒景明身上,似有些不屑,又似有些不甘:“皇兄谬赞了,臣弟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的!”司徒景明似是十分开心,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弟打了个漂亮仗,想要什么封赏,尽管说来。唔……不若朕封你个并肩王当当如何?”   司徒文章抱了抱拳:“请皇兄收回成命,臣弟万万不敢。”   “哈哈哈哈,你是朕的亲弟弟,朕的江山就是你的江山,并肩王算什么,你要这皇位,朕也能让一半给你。”   司徒文章眼中似有精光一闪:“皇兄说笑了,臣弟一介武夫,可做不上这龙椅。”   司徒景明拍着他的肩膀,连声大笑:“好了,朕要封你并肩王,何人敢出言反……”   “陛下!”顾戎轩突然出班,打断了司徒景明的话头。   司徒景明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丞相有何事要奏?”   “陛下封赏秦王殿下之前,老臣有本要奏。”   “丞相请说。”   “臣要弹劾秦王坑杀战俘,有违天朝礼仪宽仁之风。”顾戎轩沉声奏道。   “陛下,臣亦要弹劾秦王。秦王坑杀北羌战俘七万人,致使北羌余部奋起反抗,令我朝损兵折将,方将其镇压下去。”   “臣弹劾秦王纵兵掠夺草原各部,败坏我朝名声,他日若北方叛乱,必是秦王今日所种之因!”   “臣弹劾秦王越权私斩北羌求和使者。”   “臣弹劾秦王纵容士卒劫掠草原各部财宝美人,借以勒索草原部落。”   “臣弹劾秦王……”   “臣弹劾……”   “臣……”   “够了!”司徒景明面色铁青地看向司徒文章:“秦王文章,诸卿所奏之事,是否属实?”   司徒文章静静扫了众人一眼,口气平淡地道:“倒也不假。”   “皇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司徒景明怒喝道:“坑杀七万降卒,斩杀来使,劫掠各部……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司徒文章拱了拱手:“皇兄,臣弟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顾丞相说的圣人之道,臣弟都不明白。臣弟只知道,降卒不杀,他日叛乱起来,必是天朝大患。若将降卒放回,则会给北羌东山再起的机会。臣弟此举,岂非一劳永逸?至于斩杀来使……臣弟当时正要给北羌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因此不打算纳降。何况那使者口气轻狂,态度嚣张,杀之正可振军威。”他向顾戎轩瞪了一眼:“大军连日厮杀,疲惫不堪,放纵他们四处劫掠,正是为了犒劳将士。更何况草原蛮族都是养不熟的狼,臣弟今日不抢他们的,明日可就换他们来抢咱们了。”   “秦王此言差矣,天朝乃礼仪之邦,对外以礼以和,这才能得四海归附。秦王此举,岂非寒了四方夷族的心,对天下安定不利啊!”顾戎轩振振有辞。   “怕什么,哪个不识相的蛮夷敢有二心,本王这便带兵平了他们,让他们的土地彻底变成我天朝的版图!”司徒文章口气嚣张,纵然面对朝廷第一权臣,也丝毫没有任何谦逊的意思:“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瞻前顾后的,礼仪能做什么?礼仪能令天下太平的话,还要本王这些武将做什么?本朝待北羌够好了吧,北羌还不是一样叛了?本王这回就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敢有谋逆者,本王杀无赦!”他说话时斜睨着顾戎轩,似乎意有所指。   顾戎轩面色微变,向司徒景明道:“臣请陛下定夺。”   “请陛下定夺!”文官跪倒一片。   “请陛下还秦王一个公道!”武将亦齐声吼道。   司徒景明面色微僵,狠狠瞪了司徒文章一眼,方道:“秦王此番出兵草原,虽有大功,但种种行为,亦是大过。皇弟,朕便因过免你龙武大将军一职,因功加食邑百户,金千斤,等等。你可服气?”   司徒文章面上肌肉抽动一下,不情不愿地拱手:“臣弟领旨。”   司徒景明向薛勇道:“薛卿随战有功,朕便加你龙武大将军一职,你可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薛勇喜道:“末将谢主隆恩!”   司徒景明似乎因此事而心有不悦,冷冷地看了顾戎轩等人一眼,便挥袖道:“若是无事,便退朝罢。皇弟今日便在宫中陪朕用膳,朕的小公主也想念她的皇叔了。”   司徒文章脸色一僵:“臣弟遵旨。”      “五弟,在草原上打战可有受伤?”两仪殿中,司徒景明亲自端了茶给他:“此番可当真辛苦你了。”   “受了点小伤,已无大碍了。”司徒文章眼中闪过暖色。   “草原民族的人打仗不会用脑子,只知道蛮干,为兄倒不担心,不过为兄听了前方传来的战报——你千里奔袭,计是好计,但也太冒险了,这要是有个万一……”   “放心吧四哥,区区蛮族,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司徒文章吐出口茶香,笑道:“听说我带兵在外的时候,朝堂上可热闹了。”   “是啊,在老师的暗示下,百官便时时上奏挤兑你这个将军王爷,居然还有人敢离间我们兄弟,说你有拥兵自立之心。”   “这不正是我们的目的么,朝上斗得越厉害,司徒承基便越坐不住。”   司徒景明叹了口气:“可是……都八年了,离我登基,已过了八年,我却依旧没有查出司徒承基的下落。这戏,也不知要演到几时。”   “既已演到了这一步,那便只能继续演下去了,”司徒文章淡淡地道:“司徒承基总不至于一辈子就这样耗过去。”   司徒景明喝了口热茶:“自我立酉儿为嗣,朝里朝外便传了些流言出来,明显是有人蓄意为之。”   “看来四哥是要用酉儿为饵,引出这些人了?”   司徒景明看他一眼,道:“走一步算一步罢。”   正说话间,小公主司徒酉走了进来。司徒酉今年才八岁,已是一板一眼,颇有皇储的架势,平日里说话小大人似地,每每让想逗弄女儿的司徒景明大叫无趣。   这不,司徒酉来到司徒景明身前,便中规中矩地行礼道:“酉儿给父皇请安,不知父皇传唤,所为何事?”   司徒景明笑道:“你皇叔得胜归来,你日间不曾见到,所以特地找你过来拜会。”   司徒酉看了司徒文章一眼,道:“恭喜皇叔凯旋归来。酉儿对北方风光很有兴趣,皇叔若是得空,可否为酉儿讲述一二?”   司徒文章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个……有空再说罢。”   都八年了,五弟居然还不能释怀?   司徒景明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酉儿,你适才是去给兰兰请安了?她怎地没来?”   司徒酉淡淡地道:“兰妃娘娘忙着批改奏折,说道不打扰你二人团聚了。”   咳……今日弹劾五弟的奏折一定不少,辛苦爱妃了。   “四哥……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司徒文章看到司徒酉便想逃走。   “五弟,你……”司徒景明无奈地目送他离去。   “父皇,皇叔是不喜欢酉儿么?”司徒酉静静地看着她。   “……别瞎想,酉儿,陪父皇去一趟丞相府吧。”今日事过,大舅子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的。   “是,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小薛快悲剧了 143 143、家有女儿 ...   “酒儿,你说你爹和我爹成天关在书房里讨论什么呢?”司徒酉一来,顾薛衣便高兴地将她拉到属于两个孩子的秘密花园里去玩耍。   “一个皇帝和一个丞相还能讨论什么?”司徒酉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无非是你听不明白的军国大事。”   顾薛衣靠在盘虬的老树根上,哼哼唧唧地道:“我是不懂,难道酒儿你就懂了?”   “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酒儿。”司徒酉在她脑袋上狠拍一下:“我五岁就入居东宫,太傅太师成日都在说这些,我自然是懂的。”   顾薛衣抱着小脑袋嚷嚷道:“酒儿你又打我的脑袋,再打下去要变笨了!”爹爹让我变厉害一些,不要总被酒儿压着,难道是要我也打酒儿的头么?   “你本来就不聪明,”司徒酉白她一眼:“打不打都是那个样子了。”   顾薛衣委屈地皱起小脸,看得司徒酉心中一阵不忍:“好了好了,不打你便是。对了,上一回你不是说要带我到你家的酒窖里去么?”   “对呀!”顾薛衣拉了司徒酉的手,兴高采烈地向往一处走:“我进去看过,里边可真有不少好酒。可惜爹爹说小孩子家不能喝酒,就带我出来了。”   “哼,小孩子又如何,朝廷律法上可没写着不许小孩子喝酒。”司徒酉气势十足地道:“我是公主,我的官比你爹的大,我说可以喝就可以喝。”   “嗯嗯!”顾薛衣连连点头:“酒儿说得是,咱们这就到酒窖里去取些好酒来,喝个痛快。”   这两个孩子小时候同睡一个摇篮,长大后也时时在一起玩,就连爱喝酒的喜好也是一样的。只可惜大人们看得紧,她们也只能偷着喝一些,始终不敢放肆。   两人绕过守卫,悄悄摸进了酒窖之中。顾戎轩虽不嗜酒,但喝酒是君子之行,这府中酒窖里,也着实藏了不少好酒。   司徒酉一坛一坛地闻了过去,一脸的嫌弃:“这些酒都是宫里有的,且还及不上御藏的酒。喂,顾薛衣,你家的酒窖里,就只有这些货色么?”   顾薛衣苦了脸:“这些酒……这些酒不好么?”她觉得这些酒很香啊,为什么司徒酉却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这些酒哪里好了,真是没见识。改天你进宫来,我请你喝父皇御藏的竹叶青。上回我命人偷了些来,可爽口得紧。”   顾薛衣连连点头:“好,改天我一定进宫!”   司徒酉随手捧了一小坛美酒,道:“这坛倒也凑合,咱们走吧。”   两人离了酒窖,又回到花园里。酒坛被开了封,一股香醇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好香啊!”顾薛衣抽了抽鼻子,一脸地谗相。   “瞧你那点出息!”司徒酉就着坛子喝了一口,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   “我也要我也要!”顾薛衣抢过酒坛,也灌了一口酒,小脸上立时浮上了一片红晕:“好……好酒……”   司徒酉拍着手笑她:“顾薛衣,你不会才喝一口便醉了吧?”   “你……你才醉了!”顾薛衣硬着头皮又灌了一口,酒气由肚子冲上了脑袋,令她好一阵昏沉。   酒坛被司徒酉抢了过去,咕嘟咕嘟地灌了好些,这才豪气万千地拿袖子抹了抹嘴,转头却见顾薛衣晃了晃脑袋,脸蛋还有些红,眼神却已是一片明澈。   “我还以为你醉了。”   “我的酒量才没有那么差。”顾薛衣拿过酒坛灌酒,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便将坛子喝了个底朝天。   司徒酉小脸也有些红晕,却意犹未尽地道:“真不痛快,顾薛衣,你再去酒窖取一坛酒来。”   “等一下,我想到哪里有酒了。”顾薛衣眼睛一亮“我爹曾经提过他在那边的梨树下埋了许多女儿红,说是将来我长大嫁人的时候,就挖出来喝。”   司徒酉只觉得“嫁人”二字十分刺耳,就分外想将那些酒给全部喝光:“你去取铁锹来。”   顾薛衣向花园的暖房跑去,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两把小铁锹:“咱们喝完之后可要将酒坛埋回去,否则让我爹知道了,我可免不了一顿责罚的。”   “放心吧。”      顾戎轩号称风仪无双,遇上了司徒景明这个逆徒,却每每被她气到咬牙切齿。   此刻这个逆徒正靠在桌上,品尝着本属于他的茶点。看她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这刚聘的茶点师傅只怕又保不住了。   “老师啊老师,您家里的东西就是美味,学生是怎么吃也吃不腻的。”司徒景明伏案大嚼的同时,也不忘气一气顾戎轩:“听说这茶点师傅姓王?”   顾戎轩气道:“陛下都已调查仔细了,还来问老臣做什么?”   “学生只是纯粹地夸奖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司徒景明笑嘻嘻地喝了口茶。   顾戎轩恨到牙痒痒的,又无法发作,只得道:“陛下便是来臣府里用点心的?”   “当然不是,”司徒景明咽下满口的美食:“朕是为五弟的事情而来。”   顾戎轩便正了颜色:“北方草原消息难通,秦王坑杀战俘以及其他恶行却在短时间内在天下各地传开,其中必有古怪。”   “还能有什么古怪,当然是那个人在背后一手操纵,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司徒景明凉凉地道。   “许多表面依附我的人都跳了出来,怂恿我拿此事大做文章,针对秦王殿下。老臣可看得真切,哪些是真心为臣谋划,哪些又是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那老师便看着吧,将这些跳梁小丑的把戏看仔细了,他日清算之时,自有他们的好看。”   顾戎轩沉默片刻,忽道:“陛下,您当真不怕么?”   “怕什么?”司徒景明疑惑道。   “秦王拥兵自重,这固然是谣言,但要是有个万一……”   “五弟不会背弃朕,这一点,朕愿意拿性命来担保。”司徒景明看着他,缓缓地道:“朕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   顾戎轩点了点头:“是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老师成日里在流言里来去,可要把持住本心,莫要被谣言所迷惑了,为贼子所趁。”司徒景明淡淡地道。   顾戎轩有些惭愧:“老臣明白。”   “老师,你要明白的是,朕的东西,就是五弟的。五弟若要这江山,朕立刻可以拱手相让,何许来抢?这一点,朕明白,五弟亦是明白。”   顾戎轩微垂下头,心中却叹息一声。   这秦王文章可以尽心尽地力地守着亲兄长,是否也可以同样拥护一个女帝呢?   秦王,当真一点野心也没有么?   气氛有些僵凝,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惶急地道:“大人、大人,出事了!”   顾戎轩皱眉喝道:“什么事,慢慢说,急什么?”   “有人……有人将大人为小姐埋的女儿红挖了出来,现已喝得一干二净……”   “什么?!”顾戎轩大吃一惊,一把推开房门,向着战战兢兢的家丁吼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哪里来的小贼,偷东西居然偷到他头上来了!   “是……是……”那人小心翼翼地看了跟出来的司徒景明一眼:“是公主殿下!”   两人顿时愕然。   “是公主?你可看清楚了?”司徒景明喝道。   “是,小人去时,公主殿下已醉倒在梨树下,一旁还放着一柄铁锹,自是殿下所为。”   见顾戎轩面色铁青,司徒景明只得道:“走,看看去!”      司徒酉与顾薛衣喝得昏天黑地,双双都站不稳了,仍旧舍不得罢手——谁教这女儿红启封之时,香醇得令她们失了魂。   别看她们小小年纪,这肚子可还真不小,好几坛酒下去,也没有腹涨的感觉,也不知这一坛坛酒都喝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喝了多久,顾薛衣只感下腹有些急,便口齿不清地道:“酒……酒儿……我……我要去……茅房……”   “去……去吧……”司徒酉亦是喝得舌头都大了,迷蒙着双眼对她点头。   顾薛衣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花园,司徒酉便再接再厉,将剩下的酒都喝个精光,之后便往后一躺,呼呼大睡起来。迷糊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她也不曾在意。   当司徒景明与顾戎轩赶到花园时,看到的便是司徒酉斜靠着梨树,怀里抱着一个空坛,酣睡不醒的情景。看她满身酒香的样子,这偷酒之人,确是她没错了。   平日里就知道司徒酉好酒,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一回,她却喝得有些过了。   还有,她什么酒不喝,偏生要喝了顾戎轩给顾薛衣准备的女儿红……也难怪顾戎轩脸色如此难看,这女儿红一般是在女儿出生时埋下,待成亲之日再起出来分与宾客享用,如今被喝个精光,自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将公主殿下送到房中,好生照料着,再准备醒酒之物,待殿下醒来时取用。”顾戎轩脸色铁青,却仍是吩咐道。   司徒景明笑道:“老师呐,酉儿今日可犯下了大错,学生在这里代她向您陪个不是。”   顾戎轩忙道:“陛下万勿如此,这些酒不过是小事,过去就算了。”   见他脸上仍是不好看,司徒景明忍不住调侃道:“老师,酉儿这样做确是对不住你家薛儿。这样罢,他日薛儿若是寻不到好夫婿,朕便让酉儿负责,娶了你家薛儿如何?”   听听!这逆徒嘴里说的这叫什么话?这女人,能娶女人么?   顾戎轩脸色更加难看,出口的话却莫名其妙变了样:“凭什么是酉儿娶薛儿,我看应是薛儿娶酉儿!”   司徒景明笑容更甚:“是么,朕怎么看着,酉儿比较适合娶你家薛儿呢?”   “这是……不对!”顾戎轩一下子反应过来:“陛下说笑了,两个小女娃儿,又如何能谈婚论嫁。公主亦是无心之失,这女儿红,老臣命人再埋便是。”   “那便委屈老师了。”司徒景明笑吟吟地应道。   女娃儿不能谈婚论嫁?当年你家妹子哄朕娶她的时候,也不过才六岁大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女儿红事件 144 144、后任龙师 ...   见司徒景明抱了醉死了的司徒酉回来,顾楼兰不由诧异道:“你让酉儿喝酒了?她怎地醉得这样厉害?”   司徒景明小心地将酉儿放到龙床上,这才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道:“朕带着酉儿去大舅子府上,朕与他有要事商议,便让酉儿与薛儿自己玩去了。谁知一回头,这丫头居然将大舅子给薛儿埋的女儿红全都挖出来喝了。”   顾楼兰摇头道:“还不因为你惯着她!小小年纪如此酗酒,像什么样子?”   “酉儿爱喝,就让她喝吧,只要喝不坏便成。”司徒景明催动内力,为司徒酉慢慢化着酒劲:“说起来你那小侄女也好酒得紧,和我们家酉儿简直是天生一对。”   顾楼兰笑着推她一下:“你说到哪儿去了。”   “朕可没说错,薛儿从小到大都喜欢粘着酉儿。酉儿更小一些还躲着她,到现在就完全腻在一起了。你说朕将来封薛儿个驸马如何?”   顾楼兰似笑非笑:“你要给将来的皇帝封个女驸马?”   “这有什么,爱妃不也嫁了个女皇帝么?”司徒景明笑嘻嘻地往她身上靠:“咱俩的事不可宣诸于众,但酉儿若也爱了个女子,朕怎么也要让她们的恋情能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才是。”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酉儿和薛儿才八岁,能知道什么情爱。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八岁可不小了,”司徒景明打趣道:“爱妃赖上朕的时候,不是才六岁么?”   顾楼兰面上一红,嗔道:“什么赖上不赖上,说得那么难听!”   “难道不是么?”司徒景明一脸惊奇:“朕五岁就被爱妃给内定成夫婿了,难道说其实是朕赖的爱妃?”   这张嘴实在是太坏了,所以顾楼兰决定用同样的部位堵住它。柔滑的触感划过齿间,带来异样的温热。顾楼兰拿住司徒景明不安分的手,微喘一阵,白了她一眼:“方才我师兄入了宫。”   “忘机道长?”司徒景明奇道:“他来做什么?”这青城一脉个个都是世外高人,从来只有别人见他们,哪有他们亲自来见别人的?   “这些年师兄一直在寻找龙师传人,我见他苦寻无过,便推荐了薛儿。”   “啧啧,爱妃,你假公济私。”司徒景明轻吻她面颊。   “薛儿天分颇高,学东西极快,又心思纯粹,哪一点做不得龙师了?”顾楼兰斜睨着她。   “做得做得……”司徒景明赶紧扯白旗:“薛儿什么都好,自然做得了龙师。”不过看酉儿平日里欺压顾薛衣的样子,这未来的龙师若是惧内……那可好看得紧了。   “爱妃既打算让薛儿做下任龙师,那岂非等于将薛儿和酉儿绑在一起了?”看来酉儿将来的驸马,不是顾薛衣也不成了。   顾楼兰蹙了蹙眉:“酉儿的终身大事,现下还不好决定。”   “反正本朝公主到了十八岁时,就得抛绣球招驸马,与其找个莫名其妙的,还不如薛儿呐。”司徒景明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龙师既然代代都是女人,那万一以后多几个女皇帝,本朝岂非要禁断成风了?”   “第一任龙师立下规矩之时,哪里想得到两百年后会有你这么个女扮男装的皇帝立了个公主做皇储。”顾楼兰拍拍她的面颊:“看来这规定,是时候改一改了。”   “不用改不用改,这样多有趣啊。”司徒景明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爱妃为了这个规定,推了个昏君做皇帝。朕倒想知道,后人遇上了同样的困境,会做何抉择。”   “就你爱胡闹!”顾楼兰宠溺地捏捏她的脸:“师兄前番过来也相中的薛儿,只是兄长不大愿意的样子,所以才拖了一阵子。如今薛儿也八岁了,再不入青城学艺,怕就有些迟了。”   “所以忘机道长是来催债的咯?”   “师兄希望我能再劝劝兄长,莫要浪费了一个好苗子。”   “他做什么不自己去说?”司徒景明不解。   顾楼兰莞尔一笑:“兄长与师兄当年有些恩怨,师兄大概是不愿面对兄长吧。”   “唔……爱妃呐,你要劝你兄长,可别赶在这几日。方才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顾楼兰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就见司徒酉动了动,通红的小脸上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来。司徒景明忙俯□,将冰凉的手贴上司徒酉滚烫的额头:“怎么了酉儿?不舒服么?”   “想喝水……”司徒酉沙哑着嗓子道。   司徒景明顺手抓过茶盏,扶司徒酉坐起来,小心地喂她喝下去:“你说你小小年纪,就算喜欢喝酒,也当量力而行。若是喝坏了身子,你找谁赔去?”   司徒酉微垂下头:“父皇,酉儿知道错了。”   “知错有什么用?知错了还要改!”司徒景明难得有点为人父亲的端正样子:“你可知道你喝的是薛儿将来嫁人时才能动的女儿红?”   司徒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朕罚你一年之能不得沾酒,明日酒醒之后,亲自到顾府向老师赔礼道歉,明白了么。”   司徒酉长长的睫毛微颤着,轻声道:“是,父皇。”   “好了,你身子不适,便回东宫歇息罢。”司徒景明了摸她的小脑袋,声音又柔了下来。   司徒酉慢慢爬起身来,向司徒景明与顾楼兰依次行礼:“父皇,兰妃娘娘,酉儿告退。”   “我们家酉儿就只知书达理啊……”司徒景明望着司徒酉的背影连声感慨。   “和某位昏君半点都不像。”顾楼兰白她一眼。   司徒景明的脸皮那是何等的厚,闻言只是嘿嘿一笑:“此番却是对不住薛儿,待明日朕将她宣进宫来,再行补偿便是。”   “你要怎么补偿她?”   “薛儿爱喝酒,那朕便让她到酒窖里喝个痛快。”司徒景明笑道:“有几种酒是酉儿特别喜欢的,朕会郑重介绍给薛儿的。”      “父皇,酉儿要招顾薛衣为驸马!”   第二日一早,司徒景明便找了顾薛衣进宫来,将她丢在酒窖后,便回寝宫睡回笼觉。谁知一觉醒来,就见司徒酉急匆匆地冲进寝宫来,还未请安,便丢出这么一句话。   司徒景明眨了眨眼——这是什么状况?酉儿与薛儿的进展未免太快了吧?   若非两人还小,她少不得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生米熟米的事情。   见司徒景明发呆,司徒酉重复道:“父皇,我要招顾薛衣为驸马。”   司徒景明忽笑了起来:“好,父皇准了。”   这回轮到司徒酉惊讶:“父皇答应了?”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工夫呢。   “答应了。不过酉儿可否给父皇说说,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才想‘娶’薛儿的?”司徒景明笑吟吟地拉过女儿,并排在龙床上坐下。   司徒酉的小脸上掠过一抹红晕:“今日……今日酉儿在寝宫沐浴的时候,顾薛衣那坏蛋竟然潜进来偷窥……”   嘎?这情况就严重了……   “这薛儿平日里可乖乖的,看不出居然会做这种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司徒酉怒瞪她一眼:“她身上全是酒味儿,这难道不是父皇种的恶果?”   咳……还是酒后乱那个性。   “酉儿被薛儿偷窥了,然后呢?”司徒景明穷追不舍。   “父皇说过,女儿家被人看了身子,那人就一定要负责,是么?”司徒酉问得十分认真。   “唔,是有这么回事。”司徒景明点了点头。   “酉儿的身子被顾薛衣看了,所以顾薛衣就应该负责。”说起这事,司徒酉便一脸地愤怒。   “对对对,酉儿说得对,这薛儿做了就该负责呐。”司徒景明笑嘻嘻地问道:“现在薛儿人呢?”   “酉儿正在罚她。”司徒酉想到方才顾薛衣所言,便心中来气——这家伙居然敢说比起她来,她更喜欢酒?当真可恶之极!   罚?很好,酉儿,你已将爱妃对付你父皇的本事学去了一半,再接再厉。   “哦?酉儿可莫要做得太过了,要是伤了薛儿,小心老师与你拼命。”   司徒酉点点头:“父皇放心,酉儿自有分寸。”   司徒景明对酉儿比对自己还放心,于是放下心事,挂上招牌式的笑容:“酉儿呐,若你要与薛儿在一起,父皇有句忠告,你可一定要牢记心上。”   “父皇请讲。”   “一定要在上面,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在上面,切记,切记!”这是司徒景明血和泪的体会。   “是,父皇。”司徒酉似懂非懂地应着。   “好了,咱们父女俩很久没有这样聚一聚了,”司徒景明摸着司徒酉的小脑袋:“来,陪父皇下盘棋如何。”   司徒酉乖巧地点点头,两人摆开棋盘,厮杀起来。   至于她下累了棋在两仪殿歇下,醒来之后才想起被吊起来的顾薛衣,那已是第二天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薛悲剧了…… 145 145、天各一方 ...   “兄长答应了。”   又几日后,司徒景明正与顾楼兰用膳的时候,顾楼兰突兀地道。   “答应什么?”司徒景明愕然问道。   “答应让师兄带薛儿回青城山修行。”   司徒景明放下筷子:“先前大舅子不是死活舍不得么?怎地突然又开窍了?”   顾楼兰轻叹一声:“前几日酉儿不是将薛儿吊了起来么,结果又忘记放她下来,足足让她吊了一整日。这薛儿一被放下来便哭个不停,非要人抱着,一落到地上,便浑身发抖。”   司徒景明扯了扯嘴角:“这是怎么回事?”   “兄长找太医来看过,说是薛儿惊吓过度,心里对实地起了抗拒,非得离了地面才能安心。我便对兄长说青城一脉医术独步天下,若将薛儿交予师兄,过个几年,定能还他个好生生的女儿。”   司徒景明笑道:“爱妃你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我这也是为薛儿好,就算治不好薛儿,薛儿学了功夫,自然就能高来高去了。”顾楼兰夹了一筷子菜到司徒景明碗里。   “朕倒是担心酉儿,若她知道薛儿走了,还不知要怎么闹腾呐。”前几天司徒酉才说要招顾薛衣为驸马,要她负责,结果这丫头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跑了。   “薛儿现在离开,是为了她们今后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酉儿究竟是孩子,闹也闹也就过去了。”   司徒景明点头道:“说到底,酉儿也是身在宫中无人做伴,这才拉着薛儿不放。也是时候给她找一个伴读,分一分她的心了。”   “你可有好的人选?”顾楼兰抬眸问道。   “五弟前一阵子还与朕提起,说是弟妹的一个小侄女如今也有十一二岁了,性子稳重,又好武,颇有弟妹当年的风采。”   顾楼兰一听便知:“你是说苏黎将军的女儿苏越溪?苏姐姐当初与我提起过。”   “依朕看,不若让这苏家的丫头进宫做酉儿的伴读,她武艺好,还可以贴身保护酉儿。”   “也好,我也想见见这酷似苏姐姐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事实上,司徒酉对顾薛衣离开这件事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本以为她会来向司徒景明哭闹,可据说她闻讯之后,只是在东宫里发了一阵呆,谁也不知道她小小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第二日,她又像平常一样,读书,习武,做一个储君该做的所有事情。   司徒景明拐弯抹角地问她,她就仰了小脸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心里发虚偃旗息鼓。日子一久,便再也没有人敢向她提这件事了。   至于苏越溪,司徒酉倒对她颇为满意的样子,两人时常在一起读书习武,除此之外,却也并没有什么交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司徒酉一天一天地长大,司徒景明依旧半真半假地扮演着她的昏君,顾戎轩与司徒文章仍在演着将相不和的戏码。   到了司徒酉十二岁的时候,司徒景明做出了一个令朝野为之骚乱的举动——在酉儿生辰那一天,她将天朝公主、皇储司徒酉郑重地介绍给百官,并且在寿宴上宣布,从次日起,司徒酉将每日随朝,开始学习处理朝政。   对于某些敏感的人而言,这无疑宣示着司徒酉的皇储地位不可动摇,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便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许多自问有些资本的朝臣便为自己的子侄向皇帝求娶公主,然而无论那些青年少年是多么的年轻有为才德兼备玉树临风,却都被皇帝陛下一口拒绝。   理由,却是太祖皇帝时留下的一个奇怪的规定:大凡司徒皇族的公主年满十八岁者,都要抛绣球招驸马,无人可以例外。司徒酉虽是皇储,却仍顶着公主的封号,自然也要等十八岁时才能抛绣球选婿。   “若是诸位爱卿的子侄当真喜欢公主,不妨为她守身如玉,待得六年后抛绣球之时,天可怜有情人,这绣球自会落到他们头上的。”皇帝陛下当时是这样说的,只是笑容里却多了几分促狭的意味,让这些前来提亲的大臣们有落荒而逃的冲动。   司徒酉的日子是过得愈发紧张了,可远在青城山的顾薛衣却是每日里喝酒练武看风景,悠闲自在得紧。   “薛儿。”忘机无奈地抬头,果见顾薛衣又蹿到了树顶上去吹风。   这孩子的心病是治得差不多了,可也喜欢上了身在高处的感觉。顾薛衣在轻功上颇有天赋,如今轻功造诣之高,便连他这个前天下第一高手也远及不上,几乎可以与武林之中以轻功闻名的“藻上飞燕七”相提并论。   “师傅,”顾薛衣几个纵跃,轻飘飘地落在忘机身旁,头上随意扎着的道髻终于经不起她的来回折腾,散落下来。她也不以为意,随意地将头发往脑后一拨,向忘机露出纯良而温和的笑容:“师傅叫徒儿?”   忘机仔细打量着她,几年一过,她的脸孔渐渐长开,虽没有顾楼兰的明艳,却自有一种天高海阔的清朗,与当年的顾锦城有几分相似。想是少了束缚的缘故,顾薛衣的性子愈发的随意懒散,若是喝起酒来,那痛快淋漓的样子,简直像一个快意恩仇的侠士,而不似一个名门闺秀。   “前番你师兄来了信,说是准备在北关滞留一阵,信中还问起了你。”   顾薛衣不解地眨了眨眼:“师兄?原来徒儿还有个师兄么?”   “自然有的,那是为师收的第一个弟子,名叫虞罗。你入门之前,他便已离开寄游宫,四处游览名山大川,至今为归,因此你始终为曾得见。”看着顾薛衣那与虞罗相似的脸,忘机自是感慨非常。   “哦……”顾薛衣点点头:“那师兄怎么会知道我?”   “自是为师信中提的,”忘机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别想这么多,为师问你,前几日要你读的书,你可读完了?”   “师傅说的是《六韬》与《韩非子》?徒儿都记下了。”顾薛衣脸色微苦:“师傅,为什么徒儿非要读这些书不可?徒儿将它们背下来,可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不如到树顶上喝酒吹风来得舒服。”   “薛儿,你是下一任龙师,自然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你在习武一事上天分颇高,尤其是轻功。然而读书却是难为你了。好在你有过目成诵的本事,这样硬记下来,他日总有用到之处。”忘机轻抚着她的头发。   顾薛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师傅叫徒儿下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今日是你师祖的忌日,你回房去整理仪容,便到大殿来祭拜师祖罢。”   两年前,终于悟出了至情之道的五野散人在静室之中坐化,然而终其一生,心中都装着一个女子,难以做到真正的绝情绝爱。至情之道为何,他始终未曾向忘机言明,却是含笑而去的。   顾薛衣点头应是。她八岁才入青城门下,五野散人又足不出户,因此她对这个师祖没有半点印象。她只知道,每到这个日子,便是她可以放开肚皮鲸饮的好时候。   顾楼兰在宫中立了五野散人的牌位,因此并未回山拜祭,大殿之中祭祀散人的,便只有忘机、顾薛衣与几个小童。   拜过五野散人,忘机便将顾薛衣带入静室之中。   “薛儿,你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为师也是时候将你所背责任告诉你了。”   顾薛衣自是一脸不解。   忘机便将龙师的来由等等一并说与她听,说完之后,她却仍是一脸迷糊。   忘机有些无奈:“罢了……或许你还是太小了些,以后这些话,为师每年都与你说一遍,你纵使不明白,也要记在心中,知道么?”   顾薛衣点点头,心道:师傅又让我背书了,这一次的书听起来可奇怪得紧。   忘机道:“龙师是为天子而生,亦为天子而死,你只消记住这一点,就不会错了。”   “这皇帝,就是书上说的‘君’么?”   “不错,你的任务便是用尽一切为皇帝保住这个天下。”说着喃喃地道:“下一任却是个女皇帝,这可有些麻烦了。”   “那徒儿帮那个皇帝,皇帝会请徒儿喝酒么?”顾薛衣天真地问道。   忘机以手加额:“……薛儿,明年为师再与你分说,你先下去罢。”   “哦……是,师傅。”顾薛衣爬起身来,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静室,找酒喝去了。   “让薛儿做龙师,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薛衣本是聪慧机灵,八岁时却遭遇变故,脑子变得有些迟钝。而司徒酉……听说却心思沉稳,颇有英主之风。这样的人,顾薛衣如何能把握得住?   将顾薛衣与司徒酉绑在一起,后果当真难以预料。   看顾薛衣的样子,将来能否掌握好里龙牙,还是个问题。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果……后果就是小薛妻奴了 146 146、改头换面 ...   陵州城一个富豪人家的院落中,一个少年在烈日底下直挺挺地跪着,额上细汗顺着脸部线条淌下,滑进脖子里。   少年生得眉目清秀,脸上却有些青肿的的痕迹。烈日晒得他脸色苍白,他却倔强地抿了唇,不住坚持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进了院落,接着一只大手落在了少年头上。   “亭儿,这大热天的,怎地又跪在了这里?”   少年不必抬头,便已知道来人是谁。他轻声道:“陆叔叔,是亭儿没用,书读不好,武功也练得差。”   来人在少年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亭儿,是你爹罚你的?”   少年默默点头。   来人沉默片刻,起身向院角的屋子走去。屋中的书案后,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正在挥笔写着什么,那人推门进来,男子抬头笑道:“陆兄,你来了。”   被称作陆兄的人,可不正是这陵州的刺史陆青弛么?只听他道:“青阳,外面太阳大,你怎地让亭儿就那样跪着?”   男子皱了皱眉,哼地一声道:“区区一本政要,一个晚上都背不下来。我让他练剑,他居然不声不响地跑出去。让他在外面跪三是时辰,已是轻的了。”   “青阳,亭儿今年才十二岁,你也不要逼得太急了。”陆青弛劝道。   “不逼?不逼他又怎能成材?若非我从小便逼着他读书习武,他焉能有今日?”男子一脸阴鹜:“可他倒好,以为自己在十里八乡的有点才名,就可以成日里游手好闲了?”   “亭儿这孩子自小便聪明懂事,你这样会不会揠苗助长了?”想到外面少年可怜的样子,陆青弛恻隐之心大动:“而且不是一回两回了,他究竟是你的儿子,若是弄坏了身子,你可找谁赔去?”   “古有仲永,聪慧而不学,终无所成。我李青阳的儿子,自不能如此。”名叫李青阳的男子将笔搁下,起身道:“我李家世代为商,从这一代开始,我希望亭儿能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陆青弛笑道:“亭儿如此聪明,他日上京赴考,定能摘个状元桂冠回乡的。”   李青阳面上露出笑容:“这还要靠陆兄关照了。”   陆青弛道:“应该的、应该的,大家都是同僚,理应多多关照。”   李青阳嘱人上了茶,两人到外间坐下。他问道:“陆兄此来,可有什么要事?”   陆青弛一脸赞许地看着他——这李青阳本是里龙牙的一个小尉,只因能力出众,颇受顾楼兰赏识,在里龙牙地位日高。这些年在陵州,他也对他助益甚大。除了脾气有些古怪之外,此人不失为一个好助手。   “今年收成不景,今上却要兴建东都。龙师大人传信过来,让我们活动活动,将这笔款子补上。”有外人时,陆青弛并不称顾楼兰为小姐。   李青阳神色有些异样:“这样的事,这些年可做得越来越频繁了。”   陆青弛叹了口气:“谁教咱们的君王是个好玩的呢。开始几年,陛下还能做出个明主的样子来,几年一过,就开始吃喝玩乐,荒废朝政了。”   李青阳笑了笑:“听说陛下虽是个爱玩的,公主殿下却颇得朝臣的赞赏。待殿下做了皇帝,那便天下太平了。”   “那可有得等了,陛下春秋正盛,不出意外,少说还有十几二十年好活。”他摇了摇头:“不过陛下虽然胡闹,好在还有龙师大人在一旁提点,又有里龙牙暗中补救,还不至于出什么大错。”   “咱们里龙牙经营数百年,便是为了帮这样的皇帝补漏子的么……”李青阳有意无意地道。   陆青弛皱了皱眉:“青阳,以后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这是里龙牙的使命,只要天下能太平,苦点累点也不算什么。里龙牙是为司徒皇朝而存在,你心中可千万莫要有这种想法。”   李青阳含笑道:“陆兄说得是,小弟失言了。”   陆青弛亦笑道:“那便罚你全权负责此事……青阳你在营商上甚有才干,这想必只是小事一桩。”   “陆兄过奖了。只是此事需要动用一些人,还往陆兄核准。”   陆青弛道:“这个容易,回去之后我给你写张名单,你需要调动谁,就从名单上划便是。”   “那就多谢陆兄了,”李青阳温和笑道:“没有这张名单,小弟还真不好办事。”   “是我该谢你为我分忧才是。”陆青弛笑着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府了。告辞。”   “小弟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送了。”李青阳抱了抱拳。   “不必客气。青阳,这日头太毒,可别让亭儿跪得太久了。”李青阳之子李敬亭,自幼便聪明懂事,很得陆青弛喜欢,见他受罚,自要心疼。   李青阳笑道:“小弟自有分寸。”   陆青弛离开屋子时,午后的太阳已然西偏,将李敬亭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亭儿,”他忍不住上前道:“可累了?若是累极了,便不要再跪了。”   李敬亭抬起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抖了抖,强行牵出一个笑:“陆叔叔,亭儿没事的。”   “你爹也是的,责罚孩子也不知道轻重!”陆青弛双手按上他的肩,为他输入内力,维持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多谢陆叔叔。”李敬亭低声道。   “明日到我府上来,我找大夫给你看看病。瞧你全身上下又青又肿的。”陆青弛不忍地摇摇头——爹要打儿,他又能如何呢?   陆青弛走后,李敬亭又垂下头,两眼呆滞地看着被烈日烤炽得冒烟的地面,直到李青阳将他叫回屋中。   李青阳冷眼见他蹒跚地走进屋里,也不叫他坐下,凝视他良久,缓缓开口:“亭儿,你心中可是在怪为父?”   李敬亭沉默着,直到李青阳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这才轻声道:“孩儿不敢。”   “为父打你骂你,亦是望子成龙之举。你可还记得为父对你说过的,我们李氏是前朝皇族,天皇贵胄,却为一个马夫夺了江山。先祖历尽几世心血,这才积攒下力量,准备复我大唐社稷。”提起这件事,李青阳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亦是李家唯一的希望。你必须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这才能成为人上之人。”   “……是。”   “为父有生之年,必会让司徒家的人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你身为我的儿子,必须优异到足以继承李家的大业,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李敬亭低声应道。   李青阳面色露出烦乱之色,挥了挥手,不耐道:“你下去吧,将政要抄写百遍,后日一早交与我检查。”   “是,父亲。”李敬亭木然行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青阳目光久久落在兀自摇晃不止的门上,握着扶手的手陡然收紧。   十二年……十二年了。   自他从那个权力的颠峰走下来,已过了十二年,连他与李晚秋的孩子都已长得这样大了。   十二年磨去了他的棱角,让他学会了忍耐。   司徒景明擅长忍耐,所以她现在坐在云端;他当年自视过高,所以他如今站在泥里。   不过不要紧,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很快他便会重新回到权力的顶端,讨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里龙牙,哼,原来就是这个里龙牙让司徒景明最终夺了江山。他既已知道了,同样的错误,便决计不会再犯。   他改名换姓,混入里龙牙中,取得了陆青弛的信任,为的,正是知己知彼,暗中筹划一切。   这些年他日益坚忍,司徒景明却骄奢淫逸,贪图享乐,还立了个女人做皇储。如今朝里朝外在他的暗中操纵下,已开始流传一些流言。   此刻他需要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他种下的种子破土发芽,等待他重回九天的契机。   这一回,他定会一举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李酱油,渣太子乃反省过没有? 147 147、万事俱备 ...   平静了十多年的天下,终于在皇储司徒酉临朝监国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激流暗涌起来。   元平十五年,司徒酉十五岁。皇帝司徒景明称病不朝,令司徒酉监国理政,大小事务,皆由她独断。   也正是这一年,丞相顾戎轩的势力遍布朝野,门生满天下,权势一时无俩;秦王司徒文章先后两次征战北蛮有功,军权在握,呼吸之间,便可颠覆江山。两大势力相互倾轧,文武之间勾心斗角,却在公主司徒酉的掌握之下,稳当地维持着国家机器的运行。   而导致这一切涡流的罪魁祸首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兰妃娘娘的怀抱里,尽情地享受苦尽甘来的假期。   “爱妃爱妃,你现在明白朕为什么不爱改奏折了吧?”司徒景明笑嘻嘻地往嘴里放了颗葡萄:“不用干活,生活是不是也变得美好了?”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惫懒么?”嗔怪地白她一眼,顾楼兰曲臂环紧了皇帝陛下的腰:“如今虽然有酉儿接替你的差使,但每天读一个时辰的书,却是不能少的。”   司徒景明撇了撇嘴,懒得反抗:“读书便读书,反正也读了这么多年。”这哪一天要是不读了,她说不定还不习惯了。   “一转眼,酉儿都十五岁了……”顾楼兰轻叹一声。   无论她身份如何尊贵,无论她武学多么超群,都无法改变红颜渐老的事实——如今,她已经三十四岁了。   就连怀中这玩世不恭的家伙,眉间眼角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时间啊……当真是所有女人的天敌!   “酉儿十五岁,可爱妃看起来还像二十五岁呐。”知道顾楼兰的心事,司徒景明嬉皮笑脸地拍着马屁。   “尽胡说!”她轻拍她一下,眼角却带了妩媚的笑:“我看起来……真的只有二十五岁么?”   “不,更年轻一些,好象只有二十三。”司徒景明端的是油嘴滑舌:“爱妃这张妖孽脸,若是走了出去,别人还当你是酉儿的姐姐呐。”   顾楼兰一世英明,却难敌某人的甜言蜜语,闻言眉开眼笑地献吻一枚,已示表扬。   司徒景明得意洋洋地受了,脑袋枕在顾楼兰肩上:“对了,爱妃,前几天老师还来找朕,说是自酉儿监国以来,不安分的人便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拐弯抹角地暗示老师,女主可以为帝,他也有资格等等。”   顾楼兰把玩着司徒景明的头发,悠悠地道:“青弛那边,倒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司徒景明偏头打量她片刻,却没看出她哪里“震惊”了:“什么消息。”   “司徒承基找到了。”一句话出,确是石破天惊。   司徒景明瞪圆了眼:“什么?!是死是活?”   “还记得我对你提过的李青阳么?”   司徒景明想了想,道:“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力出众的里龙牙小尉?”   “李青阳就是司徒承基。”   司徒景明皱着眉头,忽冷笑道:“李青阳李青阳,朕的大皇兄还真是喜欢他的母族啊,连姓都改了李姓。”   “我们满天下地寻他,却想不到他改头换面,潜入了陵州。若不是这些年他频频接触赵龙城,青弛还不曾察觉。”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皇兄倒敢冒这个险。”   “你大皇兄还真有些能耐,连我都险些让他蒙混了过去。”   “如今,我们要如何做才好?”司徒景明看着顾楼兰。   “既然知道了他的所在,那情势便有利多了。这一回,我们不但要拿住司徒承基,还要将李家的势力连根拔起。李氏的存在,对于司徒皇族是一个巨大的妨碍,只有将他们彻底铲除,你的后代子孙才能稳坐江山。”   “后代子孙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烦恼就好。不过司徒承基不除,朕却连觉也睡不安稳。”司徒景明轻轻吐出口气:“爱妃心中想必已有了定计?”   “我打算提拔李青阳为里龙牙的副统领,让他接手里龙牙的一部分权力。”顾楼兰缓缓道来。   司徒景明眨了眨眼。   “只有让司徒承基感到出手的时机已到,才会将底牌慢慢亮出来。所以现在我要为他制造那个契机。”顾楼兰微笑道:“混乱的时局,文武内斗,君主昏庸,百姓离心……若是里龙牙也与司徒皇族貌合神离,你觉得你的大皇兄还坐得住么?”   “爱妃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司徒景明面色轻松下来:“有时候想想,朕有爱妃,真是毕生之幸。”顾楼兰正要谦虚,就听她道:“自从有了爱妃,朕都不用动脑子了,坐享其成,何等幸福呐。”   “不学无术!”顾楼兰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朕是不学无术,朕有爱妃嘛……”司徒景明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楼兰:“爱妃,你打疼朕了……”   顾楼兰无奈,只得帮她揉了痛处:“青弛在信中还提到,那李青阳有一个儿子,今年正好十五岁。”   司徒景明浑身一震:“你是说——”   “那个孩子,极有可能便是你五弟的儿子。”顾楼兰缓缓地道。   司徒景明皱起了眉:“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李敬亭。”   “你让赶车小哥多与他接触,寻找适当的时机告诉他身世。”   “此事急不得,你大皇兄养他十五年,这养育之恩怎能单凭几句话便抹杀了?贸然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明日我便找五弟来,将此事告诉他。”   “不可,五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告诉了他,他定会忍不住跑到陵州去寻子,到时候岂不是要坏事?”顾楼兰摇头。   “五弟找了十五年的儿子,朕又如何忍心瞒着他……”司徒景明叹了口气。   “这样吧……若能将李敬亭弄到京城来,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有什么办法能将他弄到京城来,又不惊动李青阳?”   顾楼兰沉吟片刻,道:“听说李敬亭才学过人,若是朝廷有科举考试,他说不定会上京赶考。”   “可今年的科举已经过了,再考,便要四年之后……”   顾楼兰道:“此事让我再想想,让他来京一时,却也不必如此着急。”   “朕只希望五弟父子能早日团圆,这样……朕心中的愧疚也会少一些。”苏毓一事,司徒景明始终觉得对不起司徒文章,若有机会偿还,她自是不会犹豫。   谁知这一拖,便又拖了三年。   在司徒酉十八岁时,迎来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按照天朝例律,大凡公主满十八岁者,都要抛绣球招亲。天下男子凡是年在三十岁以下,未成亲者,皆可以参加。若被绣球砸中,便是当朝驸马。   趁着这件大喜事,司徒景明颁下圣旨,要开恩科,许天下所有文生进京赴考,名位与科举考试相同。   因为恩科与公主选婿一事相隔很近,便令得四面八方的人都向京城涌了过来,大街之上人山人海,许多人甚至在户外留宿,好不热闹,好不壮观。   有三个人在此时从蜀地出发,同时向长安行来。   谁也不曾料想,正是这三个人无意中的相会,给这个天下带来了料想不到的变故。许多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严重……终于还是写到河西的剧情了 写的这晚曾经几度纠结是否要在此结文,但反复思量,为了给亲们一个完整的故事,竹子还是决定继续写下去。 接下来的文控制在十章左右,在河西正文的空档部分穿插,尽量不与河西剧情重复。 河西当中为了捕获渣太子而撒下了大网,而在幕后,酒爹又是如何操作的呢? 于是下一章开始,便是酒爹的河西驸马。 148 148、大有内幕 ...   李敬亭呆瞪着突然造访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都是锦衣玉冠,其中一人俊秀无双,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另一人面容刚毅,满脸虬髯,正虎目通红地看着他。   当这两人自报家门之后,客房中就陷入了尴尬的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敬亭扯了扯嘴角,手僵硬地摆了摆:“陛下,王、王爷,请坐。”   司徒景明拽了拽司徒文章的袖子,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盼了几年,可算是趁着恩科,将这亲侄儿给盼来了。不久前告诉司徒文章真相时,他果然激动得要冲到陵州去,被她苦苦劝下了。当知道李敬亭到了长安后,司徒文章便再也按捺不住,拉了司徒景明就要来看失散多年的儿子。   如今见了面,两人却大眼瞪着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像……真是像极了……”司徒文章眼中泪花打转,喃喃重复着。   司徒景明轻咳一声:“你便是李敬亭?”   李敬亭苦笑着拱了拱手:“陵州李敬亭。”   司徒景明瞥了司徒文章一眼:“那么,你可知……”   “我知道,陆叔叔都告诉我了。”李敬亭显得很冷静。   他的态度令得司徒景明有些惊愕:“那你……”   “我已身在局中,不是么?”李敬亭淡淡地道:“当你们当年将我掉包时起,我的命运就已身不由己。”   “你对司徒承基……”   “他虽对我甚是苛刻,但十八年父子之情,我不愿与他对立。”李敬亭看着她:“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但我希望,他的死不会因我而起。”   “放心吧!你……你既已离开了陵州,便不用再听谁的摆布。”司徒文章激动地道:“我们和司徒承基的事,你不必再插手了,只管安心地考你的恩科,做你喜欢做的事。”   李敬亭面上这才浮现出笑容:“多谢。”   司徒景明忽插口道:“你此番上京,当真是为了考恩科么?”   “我读了十几年的书,自然希望一朝及第。”李敬亭微笑道:“我也想看一看,那位人人称颂的公主,究竟有多么了不起。”自幼饱受苛待的他,却不是那个人的亲子;而光芒万丈的她,却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她,真的有那个资格与能力坐在那个位子上么?   “酉儿是个合格的储君,将来也会是个出色的皇帝。”司徒文章道:“她虽是女子,却比你,比我,比四哥,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在龙椅上君临天下。”   司徒景明啧啧称奇:“五弟啊五弟,这些年你不是一直看酉儿不顺眼的么?怎地今日肯为她说话了?”   司徒文章讪讪笑着,没有接话。   他对司徒酉并无怨恨,只是无法面对。司徒酉的存在,是牺牲他的亲子换来的,每当看到司徒酉,他便难以抑制地要想起死去的妻子与失踪的儿子来。纵然司徒酉是他尊敬的秋姐姐的女儿,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如今李敬亭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萦绕心中多年的死结,就突然解开了。   李敬亭淡笑不语,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公主再怎样才华出众,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又岂能当得起这样的评语?   “四哥,等这事了了之后,咱们便让他姓回司徒罢。”司徒文章可怜巴巴地看着司徒景明。   司徒景明还未说话,李敬亭已摇头道:“王爷,我不会改姓的。”   司徒文章瞪圆了眼:“为什么?你明明是我司徒家的崽,为什么不姓回司徒?”   “那个人……对我有养育之恩。既是他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那我便会一直用下去。更何况……”他看了司徒景明一眼:“女主之事已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我也没有必要再给你们添乱了。”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如今社稷未定,确实不宜再添变数。待得酉儿登基,诸事已定,到那时候,若你想入皇族宗祠,亦不是难事。便是你坚持要李姓,也由得你。”   “四哥!”   “五弟,这十八年来,他一直都按着别人的意愿在活。这一回,我希望他能自己做出选择,做李敬亭,还是司徒家的儿子。”司徒景明直视着李敬亭:“你说呢?”   李敬亭微微一笑:“我是李敬亭,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司徒文章瞪了他好半天,忽笑了起来,大手重重拍上李敬亭的肩膀:“好小子,性子就像你娘一样倔!你娘决定的事情,我从来争不过她,就像现在……”   李敬亭微垂下头,轻声道:“我娘……她……”   “你娘已经过世了,在你被司徒承基带走的那一年。”司徒文章长叹一声,颇有些英雄气短。   “五弟,事情都已过去十八年了。如今你已找回了儿子,也算不负弟妹所托。”司徒景明拍拍他的肩膀,向李敬亭道:“你既要考恩科,便拿出点真才实学来。你虽然是朕的侄儿,但朕可不会给你开后门的。”   李敬亭吸吸鼻子,含笑道:“草民遵旨。”      今天,是一个很重大的日子。   亦是举国上下无数单身男子翘首以盼的日子——才德无双,倾城之貌的公主殿下将在这一日抛下寄托终身的绣球,将她的驸马砸回家。   在早就造好的彩楼里,司徒景明负手而立,背影凝若山岳。龙牙卫大将军苏越溪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苏丫头,一切都准备好了么?”司徒景明缓缓开口。   “回陛下,都已准备就绪。臣已派可靠之人混入人群之中,随时可以掌控局面。”苏越溪拱手答道。   “很好,负责扔绣球的两人可靠么?”   “这两人都是心思敏捷,目光锐利之人,亦是暗器高手,百丈之内,指哪打哪。”   “那绣球可不是什么暗器……”司徒景明嘴角微抽。   “绣球是重了些,或许攻击范围要减半。”苏越溪冷静地道。   “好了好了,管他攻击范围是多少,你有自信就好。记住,此事事关紧要,可万万不能搞砸了。”司徒景明向她瞪了一眼。   “臣领旨。”苏越溪抱拳。   见她要退出去,司徒景明忙道:“等一下,朕要你亲自到下面去候着,否则朕不放心。”   “是。”苏越溪点头应了,见她没有吩咐,这才转身离去。   司徒景明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走上了彩楼。一身明黄色公主常服的司徒酉满面冰霜地候在外头,见她出来,她僵硬地行礼。   “酉儿不必多礼。”司徒景明笑眯眯地扶起了女儿:“你看这外边如此热闹,端的是人山人海,想必全天下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到了这彩楼之下。父皇相信,酉儿你定能抛中一个理想的夫婿的。”   司徒景明说得好听,奈何司徒酉此刻只想将她给抛下去。   “多谢父皇吉言。”司徒酉冷冷地应道。   司徒景明笑得更欢,握住了司徒酉的手:“时辰到了,酉儿,咱们出场吧。”   两人登上彩楼之时,楼下立时爆发出一阵雀跃欢呼,呼声渐渐汇聚成一个声音。   “皇上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千岁!”   司徒景明抬了抬手,声音便慢慢小了下去。她上前几步,脸色难得正经起来。一面说得必要的场面话,一面把眼睛往对面的酒楼瞄去。   对面高高的建筑上,隐约有个青色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挂在阑干外,看起来摇摇欲坠,令人担忧。   啧啧,她命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那人弄到这里来,可没说让她变成这个样子。那些人真是办事不利。   她在彩楼上呆了片刻,身旁负责扔绣球的侍卫都已准备就绪,只待她发话。她注视着对面,愈发感到头疼起来。   那人若是不到楼下,她就算怎么安排,这球也不可能砸到她头上啊。难道……难道就让人直接丢过去?看这距离,丢不准也就算了,万一丢准了,酉儿的驸马也要脑袋开花了。   就在她内心无比纠结了时候,忽听得对面传来两声惊呼,那阑干上的人似是失了足,便向地上落来。她还未来得及担心,就见那人轻巧地在房柱上一点,整个人划过长空,向这里飘了过来。   大喜之下,她连声道:“抛下去,抛下去!”   两名侍卫对望一眼,合力抬了绣球,看准了距离,向彩楼外抛了出去。   彩楼下,苏越溪与许多化装成平民的侍卫隐在人群之中,见铁球抛了下来,便向四周使了个眼色。凑热闹的人显然想不到这“绣球”来势如此凶猛,连声惊呼之下,纷纷向两边闪开。   就在这时,酒楼上那人带着一阵扑鼻的酒香,也轻盈地飘了过来。铁球落得极快,狠狠地砸中了……那人身旁一个男子的脑袋。   只听得一声惨叫:“我了个去!谁拿铁球砸老子?!”男子抱着脑袋,咕咚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作为目标的某人落在地上,睁开醉眼,一脸地茫然,兀自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咦?这砸错了人,可该如何是好啊?   苏越溪瞪眼看着四顾失神的某人,咬了咬牙,拾起“绣球”,狠狠地向她那颗脑袋招呼了过去。   咣当一声,那人翻了个白眼,被砸了个踉跄,额头上肿起老高一块。见她一副不辨东南西北就要乱走的样子,苏越溪对着下彩楼来找驸马的侍卫道:“驸马在此,快拿下他!”   侍卫将可怜的新任驸马押上了彩楼,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就惋惜地各自散了。而真正被砸中的男子兀自孤零零地躺在彩楼下,无人问津。   彩楼之上,司徒景明见目的达成,便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对着一旁散发着冻人气息的司徒酉笑道:“走,酉儿,咱们看看你的未来驸马去。” 作者有话要说:卧龙报社记者酱油竹为您独家报导砸驸马的黑幕…… 可怜的小薛,脑袋疼不? 149 149、驸马风波 ...   司徒酉很快就见到了她未来的驸马。   那位驸马人是被带上来了,但形象很有些惨不忍睹。只见她一身青衣被弄得凌乱不堪,额头上红肿的伤处还在向外淌着血水。脑后还有一个伤口,司徒酉怀疑是不是此人不肯就范,才被哪个急脾气的侍卫下了黑手。   这人才被带进彩楼,一股香醇醉人的酒气就在室中弥漫开来。司徒酉心中一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人似乎已经昏过去了,司徒景明一时难以断定她是醉倒的,还是被打昏的。她蹲□,打量着她未来的女婿——这孩子满脸通红,眉清目秀的,虽然形容狼狈,但仍遮不住一股出尘的气息。   司徒景明对她看似驯良的气质感到十分满意,拍拍手站起身来,向司徒酉笑道:“你这驸马看起来也是个好酒的,你二人倒是志趣相投。”   司徒酉面色更冷,微偏过头去:“他若不给我添麻烦,我已心满意足。”   “放心吧,”司徒景明笑眯眯地拍拍司徒酉的肩膀:“朕相信,你们定会相处愉快的。”      事实证明,这驸马爷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至少能连醉数日而不醒,就很了不起了。   恩科的结果出来的时候,驸马爷还沉浸在无尽的醉乡之中,而司徒酉已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当司徒酉将恩科的名次与中第之人的安排一并交与司徒景明核准时,司徒景明赫然看到李敬亭的名字高列榜首。   “酉儿点了这个李敬亭做榜首……想是很满意他的文章了。”司徒景明把玩着纸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司徒酉点了点头:“此人文章稳重而不失锐气,正是儿臣需要的人才。”   司徒景明道:“酉儿打算怎么安排他?”   “儿臣想让他入东宫为官,若他当真人如其文,再予以重用。”   司徒景明笑道:“既然酉儿已经决定了,那便这样罢。唔……酉儿理政多年,也是时候有个自己的亲信班子了。”   司徒酉道:“本次恩科共取了二十甲,其余十九人皆有安排,请父皇核准。”   “嗯……”司徒景明粗粗看了几眼:“朕信得过酉儿的眼光,就按你决定的去安排吧。”   “多谢父皇。”   “对了,”司徒景明笑吟吟地道:“酉儿朝政固然要上心,但也别忘了去看看你未来的夫婿。”   司徒酉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司徒景明仿佛没有察觉到女儿身上传来的寒气,兀自没心没肺地笑着:“朕准备趁着大宴新科进士的时机,宣布你们的婚事,酉儿可有什么提议没有?”   司徒酉僵硬地道:“一切但凭父皇做主便是。”   “放心吧,父皇会给你们办一个有史以来最奢华的婚礼。”她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酉儿,无论是驸马还是江山。   司徒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情绪:“这种事情,儿臣并未放在心上。”这老不羞要玩,便让她玩个痛快,只是不要太过分才好。   “怎么?酉儿是对你的驸马不满意么?”司徒景明笑着打趣:“朕看她生得有模有样,与酉儿又有同样的爱好,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才是。”   司徒酉冷冷地道:“有没有共同话题,也要等他醒过来才知道。”   司徒景明笑道:“朕倒忘了,这孩子醉了几日,到现在还在沉睡之中。唔,连日大醉,倒颇有古代酒豪的遗风。”   司徒酉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欠身道:“儿臣还有政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司徒景明挥了挥手:“去吧,朝事固然重要,酉儿也要留心身子才是。”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会注意的。”   “她毕竟是你的驸马,得空的话,去看看她吧。”   “……是。”   司徒酉虽是这样应着,但很快就被成堆的奏折所掩埋,全然将她的驸马忘在了脑后。直到数日后司徒景明在承德殿大宴进士,她才再一次见到了那所谓的驸马。   也正是当日,她才正式知道了她未来夫婿的姓名。   顾薛衣。   这个颇为灵动的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但她却并未放在心上。司徒景明将她们的婚期安排在了下月初一,那就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她会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相比起来,皇帝陛下则显得轻松自在。特别是她最近发现,逗一逗新上任的起居郎比闷在书房里画春宫图有趣多了。   “爱卿是新任的起居郎?”见起居郎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司徒景明便起了戏耍之心:“叫什么名字呐?”   “回陛下,臣……臣叫竹小宝。”起居郎颤声回答。   此人一看便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似乎对什么事都很好奇,和上任起居郎查济的小心大不相同。对了……那个查济,好象被爱妃查出是司徒承基安排来监视她的探子,接着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对外却是宣称暴病而亡的。   “哦?”上次顾楼兰对她提起过一个精通唇语的人,好象就叫竹小宝,莫非便是此人?那么以后说话的时候,可要小心一些了。   见他压着脑袋不敢抬起来,司徒景明不禁笑道:“竹卿,朕很可怕么?”   起居郎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臣、臣不是……”   “呵呵,只要你为朕尽心办事,朕自不会难为你。朕不是老虎,你不必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话说起来,这竹小宝会唇语的话,那可是最好的探子,不用都浪费了。爱妃果然英明!   起居郎尴尬地笑道:“臣是山野鄙人,没有见过贵人,让陛下见笑了。”   这么快就调整了情绪,这起居郎倒有些能耐,就留他在身边,留待来日之用罢。   司徒景明在转战兰宁宫前这样决定。   见她站了起来,起居郎精神一振,便要跟上。   “朕要去兰宁宫,你就不必跟来了。”司徒景明大袖一挥:“今后只要朕去兰宁宫,竹卿你便可以休息了,明白么?”   “这……”他神情犹豫。   司徒景明便轻哼一声:“需要朕说第二遍么?”   起居郎忙跪地道:“臣遵旨!”   真是惊不起吓……皇帝陛下在心中这样评价。   于是在这日到兰宁宫“侍寝”时,司徒景明就无可避免地提到了起居郎。   “竹小宝?我记得他。”顾楼兰道:“许多年前我在陵州遇上了他,那时他背井离乡,沦为乞儿。我见他天赋异禀,便让他进了里龙牙,还找了精通唇语之人教他。想不到他还能做文章,考上十四甲进士。”   “爱妃看中的人,自是差不了的。”司徒景明笑嘻嘻地环了顾楼兰纤腰:“不说这些了,爱妃,朕可是辛苦安排,终于让酉儿的绣球砸中了你那小侄女。”她涎了脸,一副“快夸我吧”的样子。   “是么?”顾楼兰略扬了眉:“只盼你这回不是弄巧成拙,好心办了坏事才好。”   “朕那可是顺了酉儿的心意,又顾及了你们龙师的祖规,简直是一举两得。”司徒景明脑袋在她脖子里蹭了蹭:“你是没见着承德殿上大舅子的表情,简直要吞了朕一般。”   顾楼兰斜她一眼,凉凉地道:“若是兄长进宫来找你,我可不会帮你挡驾。”   司徒景明吞了口口水,开始认真考虑外出避难:“爱妃,咱们还是去九成宫避暑吧……”   “你不是还要操办酉儿与薛儿的婚事么?一时哪里走得开。”顾楼兰拍拍她的脸:“既然做了,还是与兄长说清楚的好。逃得一时,还能逃过一世么?”   司徒景明愁眉苦脸地靠在顾楼兰身上:“爱妃说得是。不过朕该如何与大舅子说?‘我家酉儿喜欢你家薛儿,所以成全她们吧?’大舅子不会拿刀追砍朕吧?”   “你说呢?”顾楼兰拖长了声音。   司徒景明耷拉下脑袋:“看来这月老也不是好当的……说来也怪,酉儿小时候与薛儿腻歪得紧,怎地现在却是一副全然不记得此人的样子?”   “酉儿心中的想法,我又哪里知道。酉儿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却千回百转,复杂难明,令人难以猜透……”   “酉儿可比朕这个昏君成器多了,”司徒景明懒洋洋地道:“不过朕看酉儿与薛儿缘分不浅,就算此刻她看薛儿不顺眼,迟早也会动心的。”   “希望如此……”   “如今五弟的儿子找回来了,李氏的势力也蠢蠢欲动,一切都准备就绪,是否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司徒景明看着顾楼兰。   顾楼兰把玩她衣带的手微微一僵:“你当真决定了?你舍得下这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司徒景明笑道:“朕是什么样的人,爱妃心中最清楚不过,还需要这般出言相试么?”   “那好,”顾楼兰缓缓地道:“就由我去为你安排罢。” 作者有话要说:内幕啊内幕 150 150、假死逊位 ...   公主大婚之后,皇帝陛下的日子过得是愈发清闲了。大概因为一身重担即将放下,她的好心情便明显得难以掩饰了。   这日司徒酉方向她汇报过朝事,见她自得其乐地咧着嘴,便忍不住问道:“父皇……心情很好?”   司徒景明在纸卷上写写画画,也不忘回答司徒酉的疑问:“朕的酉儿长得这样大了,也嫁人了,朕再无遗憾,心中自然快活。”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硬是被司徒酉听出几分异样来:“父皇可是有什么话要对酉儿说?”   司徒景明赞许地看她一眼:“酉儿心思灵巧,多余的话,父皇也不多说了。酉儿自十五岁开始执政,在朝野上下已有了一定的威信,以你的能力,几年之内,定能让天下人信服,再也不能拿女主说事。”   司徒酉静静地听着。   “政事上,你要多多依仗顾戎轩。若有战事,只要你皇叔在,便不足为惧。北关林家,是国家在北方的支柱,无论如何都动不得。只要有林家在,北方蛮族便不能踏入中原半步。”   “……是,酉儿明白。”   “有些事情,并不如表面所见的那样,很快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是另有原由。顾戎轩此人是肱骨之臣,父皇还欠他两条命。将来若是有什么意外,酉儿便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司徒酉道:“原来父皇早已知道……”   “呵呵,父皇能有今日,他有很大的功劳。酉儿尽管放心,父皇可以担保,顾戎轩决计不会有问题的。”   “父皇既是这么说,酉儿又岂能不听。”一直都很明白的,这个家伙既是个老不羞,更是条老狐狸,看似昏聩,其实比谁都清楚明白。   “朕做了十八年的皇帝,虽是早了两年,却也差不多了。”司徒景明笑叹道:“时光过得真快,酉儿这么小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一转眼,酉儿都这样大了。”   “父皇……”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持镇定,刚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司徒景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司徒酉如何还听不出来:“父皇……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司徒景明微微一笑:“这是朕十几年前就答应兰兰的,如今终于能兑现了。”   司徒酉沉默片刻:“父皇在外,若是有什么麻烦,别忘了回来找酉儿。”   “瞧你说的,父皇不去找麻烦就不错了,哪里有麻烦敢来找父皇?”她笑着吹干了手中的纸:“酉儿若是舍不得朕,朕这里还有一些历年画的春宫图,要不要留下给你做个纪念,顺便为你和驸马的‘人生大事’做做参考?”   司徒酉神色立僵。   司徒景明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是皇家暗卫的名单,你凑合着用罢。今后这个天下,便交给你了。”   司徒酉定定地看她片刻,忽郑重地跪了下来:“儿臣遵旨。”   “起来吧,朕将李福顺留给你。这家伙虽然目不识丁,但贵在忠诚。他身手还算不错,有他与苏丫头在,朕也不必操心你的安全。”   司徒酉慢慢站起身来,握着写满字的纸,心中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不要为朕担心,朕就快要得到自由了,”司徒景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道:“真正的自由。”      被人钉在世上最豪华的棺椁里,在假死药的作用下昏睡几日,再从事先做过手脚的通道溜走——这样的经历,只怕没几个人有过吧?   司徒景明从伪死状态醒过来时,便听到外边隐约传来的哀乐和哭嚎声。身子还有些酸麻无力,她费力地摆了摆脑袋,头上的冕珠发出清脆的响声。身上很沉,扎手扎脚地不知缠了多少东西。她一张嘴,从嘴里吐出一枚夜明珠来。黑漆漆的棺内立时撒上了一片幽光。   她就地调息了片刻,直到四肢血脉通畅,这才将头上的冠冕取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扯下了身上叫不出名字的陪葬品。心中一面感慨着司徒酉的慷慨大方,一面伸手到棺底下去摸索。   在预期的地方摸到了机关,用力一按,棺木的底板便悄无声息地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来。司徒景明将华贵的外袍脱下,想了想,还是拿了那颗夜明珠,深吸一口气,跳进了洞中。随着她的落地,头上入口静悄悄地合上,谁也不会知道这棺木中已没了“大行皇帝”。   地道里有些阴冷,司徒景明打了个寒噤,将身上中衣裹紧了。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可以看到前面通道曲曲折折,也不知会通往何处。要是出口开在人多的地方,她这一出现,岂非要吓得人鸡飞狗跳。   恶意地揣测着后果,她很快来到地道尽头。推开活板,她出现在一处僻静的小室中。室内的摆设很是简单,角落有一个小门,隔着门帘飘进来一股香的味道。   这是……佛堂?   她正在好奇,就听得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你父皇临终密旨,想必你也读了,可有不明白之处?”   这是顾楼兰的声音,司徒景明竖起了耳朵,只听一人接话道:“皇儿不明白,父皇何以肯定顾丞相他……”   嗯……这是酉儿的声音,她们俩怎么跑到这里说悄悄话来了?   两人的对话只有短短几句,过了一会儿,司徒酉便起身离去。待得外边万籁俱寂之后,司徒景明悄悄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如她所料,这外边是一个佛堂,顾楼兰一袭白衣,正面无表情地跪坐在佛堂前。她快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她。冰冷的身子彼此接触,却神奇地产生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顾楼兰轻叹一声——这样熟悉的怀抱,这样熟悉的气息,不必回头,她已知道来人是谁:“景明,你醒了。”   司徒景明亲亲她的面颊,笑道:“兰兰,你在想什么?”   顾楼兰难得软弱地将身子靠入她怀中,深深呼吸着,直到鼻里心里满是她的味道:“我在想,如果你不是假死退位,那么这里迟早会是我的归宿吧……”   司徒景明有些心疼地搂紧了她,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傻兰兰,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想来作甚?我们还有好长时间要活,就算死,也会死在一起,不会埋在这冰冷的皇陵里的。”   “是啊……”顾楼兰嘴角微扬:“这皇陵里埋着的,是酉儿的父皇,是天下人的君主,却不是我顾楼兰的女人。”   司徒景明笑嘻嘻地道:“说到埋,还是兰兰你高瞻远睹,事先在棺木里做了手脚,要不我就是醒过来,也会被闷死在那么多层的棺材里。”   “不在棺椁里做手脚,难道等你掀开棺材盖爬出去么?”顾楼兰白她一眼:“方才酉儿来问了兄长的事情。”   “我听到了,”司徒景明道:“不过以后这些事情,就由酉儿一个人去操心罢。待咱们办好了那件事,这天下,就再与咱们无关了。”   顾楼兰歪着脑袋看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司徒景明露出诡异的笑容,忽打横将顾楼兰抱起,向内室走去:“咱们可是好些日子没有在一起了,接下来,当然应该好生续一续前缘呐。”   顾楼兰猝然不防之下,被她掌握了主动,不由咬牙道:“司徒景明,今天是双日。”   “是么?”司徒景明漫不经心地应道。   “司徒景明,你说话不算话。”她双手撑着她的肩膀,却无法阻止她俯□来一亲香泽。   “我都再活过一次了,那个约定自然也要改了。”司徒景明恋恋不舍地轻咬着她的红唇。   顾楼兰环着她的脖子,咬牙笑道:“不知先皇陛下的新规矩是什么?”   司徒景明吮了她的唇,引过丁香来反复品尝,双手利索地解着她的衣衫。神魂颠倒之际,她喃喃答道:“单日要在上,双日也要在上,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在上。”   此话一出,顾楼兰恨恨地拧了她的耳朵:“司徒景明,你怎地如此无赖?”   司徒景明咬了她雪嫩的颈子,没脸没皮地笑道:“兰兰不正喜欢我无赖的样子么?”   “谁说我……唔……”尖锐的抗议化作了动情的嘤咛,因为某只无赖的手已自动向最柔软的地方侵袭过去。   顾楼兰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身上的衣服迅速减少。她咬着下唇,努力遏止已满溢到嘴边的呻吟。要知道,这佛堂附近可静得很,若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无赖……”朱唇微启,她难以抑制地咬住了司徒景明半露的肩膀,微微用力:“无赖……”   “我就是无赖,”司徒景明克制着喘息,扬起顾楼兰熟悉的笑容:“你一个人的无赖。”   “臭无赖……”她轻轻地笑了,似叹息,似满足:“我喜欢你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酒爹彪悍地从棺材地爬出来了…… 151长线钓鱼   李敬亭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两份指令,心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份指令来自里龙牙,命他安排人手,行刺女皇。不过指令背后还有备注,让他假意行刺,不得真的伤了女皇。   他知道里龙牙与司徒皇族的关系,那么这份莫名其妙的指令定是大有原由。看这指令的笔迹与笔风,倒像是某个刚死没多久人写出来。   而另一份指令,来自他的养父李青阳,也就是司徒承基。指令上要他利用职务之便接近女皇,将随书而来的这包无色无味的毒药下到女皇的茶水之中。   两份类似的指令,却都攒到一块儿来了。   将两份指令就着灯火烧了,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抛进了椅子里。   女皇司徒酉……   自他入东宫为官以来,可说是日日与好接触。她的果敢睿智,她的英明勤政,她的风度气度……全都折服了他。   司徒文章说得对,她确实是最适合坐在龙椅上的人,这个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她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他,不得不服。   李青阳要他暗害女皇,可女皇若当真横死,天下必会陷入动荡之中。眼前这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再也不复存在,动乱之后,也不知要再过多少年,经历多少任君主,才有可能恢复。   司徒酉,决计杀不得。   自古江山易主,改朝换代,明君贤主却最是难得。一个贤明的皇帝,对百姓,对社稷而言是多么重要。   既是无人能比司徒酉,那么司徒酉就是不可取代的。   这回,他怕是不得不违背李青阳的命令了。   “敬亭兄、敬亭兄!”屋外传来大惊小怪的呼喊声。   李敬亭调整了表情,抬起头,正迎上一脸惊异的起居郎:“竹兄,你怎么有空来看小弟?”   “敬亭兄,我收到了这个。”起居郎晃了晃手中的书信。   那张纸看起来和方才的某一张十分相似,李敬亭挑了挑眉:“竹兄且坐下来,慢慢说。”   起居郎哪里有他这般冷静,摇晃着信笺道:“我方才收到了组织的传书,要我听从你的调遣,去办一件事情。敬亭兄,原来你也是组织里的,小弟与你结识多日,居然一无所知!”   是么……相比起来,你是里龙牙的人才让我吃惊……   李敬亭淡淡一笑:“竹兄可知道组织是做什么的?”   起居郎摇了摇头。   “那竹兄……是怎么加入组织的?”李敬亭诧异道。   “哦……那是我还小我时候,有个人给了我饭吃,我就跟她走了。”   李敬亭嘴角微抽:“原来如此……竹兄的经历当真离奇,请恕小弟孤陋寡闻……”   “敬亭兄,组织究竟给了我们怎么任务?”起居郎一脸好奇。   “竹兄,在回答你之前,可否告诉小弟,你的身手如何?”   起居郎想了想,道:“与人学过几年,还过得去。”   “那么,竹兄,你站稳了,”李敬亭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任务,便是扮成刺客,刺杀女皇陛下。”   咣当!   “竹兄,小弟都让你站稳了,为何还是摔下去了?”李敬亭一脸无奈地扶起脚软了的起居郎。   “刺刺刺刺杀女皇?!”起居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敬亭兄,你、你是在开玩笑么?”   李敬亭干笑声:“小弟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么?”   “刺杀女皇可是死罪啊,敬亭兄,咱们这不会是什么非法组织吧?”起居郎胆战心惊地问道。   “不管怎样,竹兄,组织给的任务,咱们就要尽力完成。”李敬亭无奈地道:“与其害怕,倒不如花点时间来考虑如何将任务进行得更加完美。”      “什么?你让李敬亭去刺杀酉儿?!”   长安城最豪华的客栈中,顾楼兰一脸震惊地瞪着司徒景明——她这才走了一会儿,这家伙就搅出这么大的乱子来,难道她就不能让她省心一点么?   “兰兰兰兰,你镇定一点,听我解释呐。”司徒景明赔着笑脸,殷勤地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你说吧。”顾楼兰斜睨着她:“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解释。”   司徒景明笑道:“你一定觉得我犯傻了,派人去刺杀酉儿不说,还派了李敬亭那小子去,分明是要害他,对不对?”   顾楼兰叹了口气:“你又有什么理由了?”   “你想啊,酉儿虽然执政三年,但这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什么大事也不曾发生。可以说,酉儿并没有应付各种突变的经验。”   顾楼兰挑了挑眉,心中明白了几分。   “刺客这种东西,没有哪个皇帝能避得了的,就算我在位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桩。一个皇帝在位期间,极有可能会遭遇刺客,也有可能遇上自然灾害,兵祸,民乱等等异变,我只是提前帮酉儿预习罢了。”司徒景明振振有辞。   顾楼兰问弦歌而知雅意:“你还想做什么?”   “你说过,每逢新君即位,鞑剌都会来助助兴。除此之外,民乱什么的也可以预备预备。”司徒景明笑道:“与其等它自然发生,还不如让我来暗中操纵,只当是给酉儿提个醒儿,别当这个世界太平无事,处处阳光。”   “哦?”顾楼兰拖长了声音:“那么先皇陛下打算在哪里煽动民乱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徒景明笑得意味深长:“除了陵州,还有更好的地方么?”   顾楼兰勾了司徒景明下巴,柔柔笑道:“先皇陛下好算计呢。说是要考验酉儿,实际上怕是要制造动乱,放长线钓大鱼吧?”   司徒景明眨了眨眼睛:“爱妃英明。”   “可是你让李敬亭出马,万一失手被擒,你这亲侄儿的前途可就毁了。”   “放心吧,我早有准备。”司徒景明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动手那日,五弟会配合他行动。必要的时候,放一放水,谁也抓不着他的。”   “这事可难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捏捏她的鼻子。   “没有万一,便是苏丫头也会帮着掩护,他不会有事的。”   顾楼兰摇了摇头,不禁为司徒酉默哀起来。   做个女皇可真不容易,被父亲算计着,堂兄是凶手,叔叔和亲卫是帮凶,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了。   既然司徒景明准备弄出这么一出,那她除了配合行事,也别无选择了。   她那小侄女似乎一直都不在状态,找时候抓她出来调-教调-教,好让她早日接手里龙牙,她也好与司徒景明逍遥快活去。   “对了,兰兰,”司徒景明见雨过天晴,便笑嘻嘻地道:“听说大舅子府上又来了大厨,咱们什么时候上门去打秋风呐?”   这个家伙……就想到吃!   顾楼兰白她一眼,却道:“过几日罢。”   有时候想想,她一定是宠这家伙宠得没边了,什么过分的条件都会答应。   陵州发生“民乱”之时,司徒景明正懒洋洋地在顾府的花园里晒太阳,而她身旁,侍卫长苏越溪恭恭敬敬地肃立着。   “你是说酉儿决定随薛儿一道去陵州?”先皇陛下一面啃着她心爱的肉包,一面含糊问道。   “是。陛下说陵州民乱,朝臣众口一词推举皇夫殿下前去做慰抚使,其中定是大有文章。便命臣易容成她的样子留守京城,她亲自前往调查。”苏越溪答道。   “呵呵……什么大有文章,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她的皇夫去冒险。”司徒景明笑了起来:“我这个女儿,看着冷漠薄情,实则用情甚专。我就说她怎么肯放薛儿去陵州,原来是亲自去贴身保护了。”   苏越溪含笑道:“陛下与皇夫殿下确实伉俪情深。”   “是吧是吧,当初我给酉儿招驸马,她还给我脸色看来着,到头来还不是得感谢我。”司徒景明得意洋洋。   “陛下英明。”   司徒景明眨了眨眼:“苏丫头,我已经不做皇帝了,你也该换唤称呼了吧?”   苏越溪笑道:“该如何称呼,还请陛……请您指教了。”   “你的姑父是我的弟弟……你叫一声世叔也不为过。”司徒景明只觉得这辈分越想越乱。   “世叔。”苏越溪从善如流。   “乖,”司徒景明笑眯眯地应了:“苏丫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没有想过找个好人家嫁了。”   苏越溪只是微笑:“世叔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之前你爹还向我抱怨过此事,说你越来越没点女孩子的样儿,明明是女儿家,非要到军队里厮混。”司徒景明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姑姑走得早,否则见你如此,她定是最高兴的的。”   “是,爹爹也总说我像姑姑。”苏越溪低声道。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西垂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景明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宫罢。酉儿让你扮她,你便用心扮着,听她安排便是。”   “是。”苏越溪拱了拱手:“越溪告退。”   脚步声远去后,司徒景明重新将脑袋靠在躺椅的椅背上。   顾楼兰去了陵州,司徒酉和顾薛衣也要去。   陵州……   左右无事,索性她也回去转转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侍卫长大人还是和李酱油JQ去吧= = 152、倒数记时 ...   司徒景明到陵州的时候,顾楼兰却回了青城山。回来时,她带来了最后的谋划。   倚香楼顶层,她曾经蛰伏过好一段时间的那个房间里,顾楼兰正软软地依在司徒景明的怀里,隔着衣服抓住她无法无天的手,以暂时获得喘息和说话的机会。   “他在外面呢……”   “不怕,我刚听到他走了,咱们可以随意说话了。”司徒景明另一手环住了顾楼兰的腰,俯下头来轻噬着她玲珑的耳垂:“兰兰,你说咱们演的这出戏,他会信么?”   顾楼兰软着身子,咬牙忍住了嘤咛出声的冲动:“有青弛和龙城配合着作戏,由不得他不信。”   “皇族与龙师不合,正是他的可趁之机。”司徒景明低低地道:“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利字,他看旁人,自然就只有厉害关系。你我不和,他怕是期盼已久了。”   顾楼兰偏过头,正与她唇齿交合,缱绻缠绵。品尝着彼此舌间的甘甜,顾楼兰发出一下叹息,似在嗓间,又在心中:“秋姐姐爱他,对他不离不弃,却为他所害。他不知何谓人间真情,自是怪不得我们以此算计于他。”   司徒景明的吻掠过唇角,以密集的形势向下蔓延,渐渐来到她雪嫩的颈子上,虎齿在她肌肤上摩挲片刻,轻轻刻下了一个印痕,舌尖随即跟上,在印痕上轻舔着。   顾楼兰难耐地攥了她的衣襟,断断续续地道:“司徒……景明……你……你又咬人……”   “谁让你的肌肤尝起来这么可口。”司徒景明得寸进尺地向下落着属于她的痕迹,灼热的唇渐渐来到锁骨之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再吻。   顾楼兰轻轻吸着气,双手向下摸索着,握住了司徒景明的衣带,却不防她深深一吻,舌尖探上了她的锁骨。顾楼兰哀叹一声,双手无力地环住了她的腰,只能任她施为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反攻,那着实是痴人说梦。   司徒景明将埋伏在她衣内的手缩了回来,覆在她肩上向两旁一分,月白亵衣便滑至臂弯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在她无暇的玉体上,攀上半露的香肩,攀上奇险的山峰。   吻便继续向下,侵过雪嫩的肌肤,唇微启,含上殷红的尖挺。顾楼兰轻呜一声,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背脊,想离她远一点,又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她的身体。   司徒景明褪下她的衣衫,任无双风情在眼前绽放。床帘放下,隔开的,是一片炽热旖旎的小天地。